京中,南庄。
书楼外,季渃嫣拎着一根手臂粗细的木棍,俏面含霜。
如今掌管书楼的是徐功,原来的礼部左侍郎。
老孙是平日里敢和齐烨大小声的存在,却唯独见了季渃嫣,低眉耷拉眼。
其实南庄里很多人都怕季渃嫣,甭管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也不见这位太子少师府大小姐发过雷霆怒,或是耍过什么大手段,大家就是怕。
原因很简单,能给齐烨这种活畜生、活阎王的主当正房,那能是简单人物吗。
手段没耍过,本事是真有,南庄那么多花销去处,账本何其多,上工之人少说五百。
花销去处如何改善经营,怎地能更多赚些钱。
账目上的数字,哪里粗心短缺了。
数百人的名字,竟听一声看一眼就记住了,认得了。
偌大个南庄,无论是何处,何人,何时,何事,都逃不过季渃嫣那双整日都睡不醒的双眼,事无巨细。
还有那醉了酒一时孟浪的官员、世家子乃至读书人和大儒名士,都不用季渃嫣出面,贴身女婢红袖晃着膀子三言两语,也不知是说了什么,再大的酒意也要化为冷汗清醒过来。
“季姑娘,非是老夫…”
“老大人哪里的话。”
季渃嫣打断道:“书楼学堂这么多孩子,您哪能顾得过来,令皇太子来此处读书本就是给您添了烦乱之事。”
看向满面愧疚之色的吴俊杰,季渃嫣又安慰道:“吴先生也莫要自责,殿下离京前就交代了,先生要多多温书科考,闲暇时教授些学子倒可,却不能因为孩子们耽误了你温书时辰。”
“大小姐多虑了,这科考…”
吴俊杰摇了摇头:“学生如今志已不在朝堂,一炉香,一间学堂,数十学子,朗朗读书声,身之所居,心之所愿,一生足矣。”
“不,殿下知晓不能如时回京怕是误过科考,信中万千叮咛嘱咐,书楼之中何人都可不科考,不强求,唯独吴先生定要科考,不但要科考,还要入朝堂。”
“这…”
不待性子执拗的吴俊杰说出拒绝的话,季渃嫣正色道:“若是书楼之中只有一人科考,那定然是要吴先生去的,殿下说了,他不适合为官,好多人都不适合,南庄之中只有吴先生适合,为朝堂带去风,带去清新的风,有了一个吴先生为官,就有无数个吴先生为官,叫天下人看看,官员到底是何模样,原有的模样。”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了脚步声,红袖与段平一左一右,中间抓着个小崽子,正是刚刚“逃学”失踪了至少半个时辰的皇太孙康珏。
季渃嫣柳眉倒竖,抓着长棍冷笑连连。
穿着一身学子服饰的康珏低头耷拉脑袋,如同皇帝驾崩太子归天似的,生无可恋。
红袖将康珏推了过来,季渃嫣一指刚刚找的焦头烂额的徐功:“跪下,向老大人赔情!”
“不!”康珏攥着小拳头:“我康珏天潢贵胄,上跪天,下跪地,中间陛…”
季渃嫣长棍高高扬起。
“扑通”一声,康珏跪倒在地:“跪毕生所学传授我等令人敬爱崇敬的徐老夫子。”
徐功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对康珏,没什么太好的印象。
首先,他之前是礼部左侍郎,会定期入宫讲学,早在很久之前就接触过康珏,说实在的,印象不咋地,聪敏是聪敏,但是不好学。
其次,毕竟都是混士林的,他和季伯昌关系不错。
季伯昌是太子少师,比其他人入宫的次数更多,时常入宫教授康珏四书五经,也说实在的,还是印象不咋地。
一个字,淘,两个字,真特么淘。
其他所谓的名士大儒,削尖脑袋往宫里钻,想给这些龙子龙孙教授学识,一是可以壮大名声,而是为了仕途考虑。
徐功和季伯昌俩人不同,前者无心混朝堂,早就想辞官了,后者是给官也不做,就领个太子少师的虚衔白领俸禄。
无欲则刚,因此两个人对康珏的评价和态度都挺公正的。
说难听点,就是从小惯的,说婉转点,就是欠揍,一天打八遍就治过来了。
前段时间康珏来到了南庄,季渃嫣让这小子来书楼读书,虽说隐瞒了身份,可却将书楼闹的鸡飞狗跳。
其他学子不知道康珏身份,教书先生们知道,说是一视同仁,实际上还是下意识的宠着,惯着。
结果这小子三天两头“逃学”,今天更过分了,逃学也就逃学了,正好碰到余大贵,找余大贵要了十贯钱,非说要去赌马赚笔大的。
余大贵知道康珏身份,哪敢拒绝,给了银票,一眼没看住,人丢了。
季渃嫣看向红袖:“在马场寻到的?”
“水云间寻到的。”
“水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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