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三道七处船坞,江州船坞是唯一一处民间船坞,也是唯一一处不被舟师所控制的船坞。
但是,江州船坞又是七处船坞唯一一处造不了船的船坞,被舟师代表官方和正义给“制裁”了。
谭家与舟师的恩怨,准确的说是谭家三代人与舟师大帅厉良玉的恩怨,横跨了一次改朝换代,两次舟师换帅,三次谈婚论嫁情与爱。
当年厉良玉因为找回闻家小小姐闻倩儿后,被闻家打造成了舟师英雄,声名鹊起,直到成为舟师副帅。
舟师副帅的大营原本是在东尚道,既然是在东尚道,免不了和谭家打交道。
上一任大帅,是上上一任大帅谭宗浚的义子,厉良玉声名鹊起靠的是闻家人,成为副帅则是靠上一任大帅。
上一任大帅又算是谭家人,按道理来讲,谭家和厉良玉不说好到蜜里调油,至少也是和和气气。
事实并非如此,关于谭家和厉良玉最初的矛盾是如何产生了,说不清,有人说是厉良玉是一个纯粹的军伍,官职越来越高后,也就越来越讨厌军伍掺和到政治与权力之中。
政治和权力,其实说的就是世家。
也有人说,谭家人太过高傲,拉拢厉良玉的那一套就是“你给不给我当狗”,厉良玉没有屈服。
至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估计就连当事人也说不清楚了。
太多太多的事,太多太多争论,太多太多的冲突,渐渐地,起因如何已经不重要了,重要是必须死一个。
当年厉良玉在舟师威望渐盛时,谭家也下了血本伸出过橄榄枝,那就是“情与爱”了,整整三次。
厉良玉没有老婆,是没有老婆,不是没有女人,他非但有女人,也有孩子。
谭敬宗有两个姐姐,谭家接连三次想要姐妹二人嫁给厉良玉。
第一次是大姐,厉良玉没同意,他想要小的,谭家人没同意,小的那个质量高,准备嫁到京中。
之后厉良玉身价慢慢上来了,谭家人退步了,说小的也行,结果厉良玉又说买一赠一,姐妹二人他都要,谭家没同意。
之后厉良玉都快成为大帅了,谭家再次退步了,大小都给你,这总行了吧,厉良玉说行,结果又轮到谭家提条件了,大的那个当正房,当大夫人,这次是厉良玉没同意。
谭家人就很生气,玩呢,搁这闹呢,大小姐,一整就整俩,还是姐妹,不当正房嫁过去干鸡毛,给你当日用品呢。
这也是双方最后一次“谈判”,无果,直到改朝换代持续到现在,十来年,双方势如水火。
在东海这片混,全靠海船,谭家能够混的风生水起,正是因江州有一处船坞。
厉良玉担任舟师大帅后,打蛇打七寸,捅人捅姬点,江州船坞再也没有打造出任何一支海船。
木材运送过去了,没等造船呢,突然失火。
就算没失火,打造战船的匠人不是丢了就是死了。
哪怕木材没被点了,匠人也没丢没死,战船造一半,舟师给瀛贼私掠船引来,船被拆了。
谭家最接近成功的一次,四年前,船都造完了,眼瞅着下海了,舟师代表“朝廷”过来“审验”,非说谭家造的不是海船上船,是战船,一旦下海就算是有异心,重新整改。
这给谭家气的,多年来耗费了多少心血,投入了多少精力和钱财,结果被厉良玉各种制裁,还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因为舟师那边告知朝廷了,走程序的话,说不清楚,谭家肯定会理亏。
这一次,是谭家自己人放的火,给船烧了,要不然船就得充公,等于是给厉良玉造的。
如果仅仅只是如此也就罢了,谭家人还被济世门的刺客刺杀过。
谭孝他爹,也就是上一代家主,现在还搁床上趴着呢,撅四五年了,出府遛弯时膝盖中了一箭。
谭敬宗他爹,也就是谭孝,这一代家主,和一群姬妾在一艘小船上船震,完事后睡着了,睡了没一会感觉冰凉,一睁眼,海水都快给床淹了,发现船被凿了,谭孝和一群姬妾愣是游了三里地才回来的,大冬天,十二个姬妾,加谭孝十三个,就回来四个人。
不过还好,淹死的那些姬妾都是瀛岛女子。
之后多年来,只要是谭家核心人物,或多或少都经历过几次刺杀,现在谭家三代的悬赏还在济世门悬赏上挂着呢。
是不是厉良玉悬赏的,是不是舟师军伍下的手,这些对谭家人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厉良玉想让他们死,他们也想让厉良玉死。
“好好的一个船坞就这么荒废了,着实可惜。”
沙滩上,齐烨下了马,感慨万千。
“开朝到现在十余年,如果江州船坞一刻不停的打造着战船,不说一年两三条,哪怕是一年一条,至少十条大型战船,半个东尚道最起码是能护住了,要少死多少百姓。”
谭家人顿时七嘴八舌的叫了起来,说都怪厉良玉如何如何的。
只有跟在最后面的谭敬宗深深看了眼齐烨,面色有些莫名。
多年来,很多人到过江州,包括一些世家豪族的话事人,以及京中的官员。
可这些人见到船坞后,只是夸赞谭家当初说服高句丽帮忙建设,说谭家为国为民。
唯有齐烨,第一个说出了“可惜”,可惜船坞被荒废了,没有战船,东海枉死了太多太多无辜百姓。
是啊,荒废了,可惜了。
齐烨并没有跟着大家骂厉良玉,侧目看了眼默不作声的谭孝。
“知道刚刚在城外时,为什么我会提出那么多条件吗。”
谭孝微微一愣:“我谭家…”
“陛下登基后,瀛贼大举进犯已成定局,那时,你们谭家与厉良玉的矛盾已经摆在了明面上,是吧,可即便如此,你们谭家也迅速响应了募勇令,将所有外海商船召回,家族私兵…不,家丁,上千家丁带着弓箭上了船,将所有谭家海船横列在海上。”
“是有此事。”
谭孝望向平静的海面:“家国家国,没有家,何来的国,可若没有了国,家又需靠谁来庇护。”
齐烨点了点头,很是认同这句话。
国,离不开无数个家,无数个家,同样无法离开国。
对于谭家与厉良玉的恩怨情仇,齐烨不好判断,他只知道一件事,当年的厉良玉也好,谭家也罢,在外贼来临之际,摒弃前嫌联手抗敌。
可惜,当初只是当初,如今已是如今,有的人,早就变了,人变了,那么做过的事,性质也就变了。
转过身望向谭孝,齐烨正色道:“江州,是朝廷的江州,可江州能有今天这般模样,离不开你们谭家人,在东海这地界,说江州是你们谭家的江州也不为过。”
一群谭家人的面色有些尴尬,尴尬之余,难免紧张了起来。
“我要谋的是东尚道、东云道,东海三道,我来之前江州是什么样,我走之后,江州还会是什么样,只是我在江州的时候,未必是你们谭家人想要的样子。”
“老夫知晓,只是殿下不知要…”
谭孝有些犹豫,他怕齐烨一番大刀阔斧,不说毁了谭家在江州的根基,至少也是元气大伤。
就在此时,就在此时,一名司卫跑了过来,低声对齐烨说了些什么。
“提前了半日。”
齐烨自言自语说了一句,随即对谭孝说道:“我需要封四个县令,两个同知,一个知府,一个通判,你们谭家可有推荐之人,举贤不避亲。”
谭孝不明所以:“这是何意?”
“涳县、白城、柳山,及折冲府四营,已被本世子麾下取了回来。”
周围倒吸凉气之声不绝于耳。
谭孝再无犹豫,沉声道:“谭家,江州,全凭世子调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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