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体血红又肥硕无比的蠕虫在手中蠕动,老太太听儿子说这玩意能救他的命,想也没想就收下了。
于是记忆里接下来的几天,阿泠心里从一开始的“原来如此”变成了“应当如此”。
但凡是跟面具沾上关系,还能有什么好结果?
光凭借这段记忆,他也不好断言“阿大”到底是个什么状态,甚至都说不清那到底还算不算是老太太的儿子。
可作为母亲,老太太哪里管得旁的,只要认定了那就是她的儿子,且只要按他说的做,就能让儿子活过来。
做什么都可以,哪怕是...以旁人的性命为代价。
拿到蕴种后的第二天,老太太便又开始恢复了惯例,清晨村聚中的人见到她自然是惊讶,不过看她红光满脸的样子都没多说什么。
“蒙,源母庇佑....”
所有人低声跟随主祭的声音齐声念诵祝词,没有人注意到其实老太太嘴都没有张。
她记得阿大说过,庇佑着他从战场“活”着回来的,并不是蛊母。
那还有什么拜的必要?她来此,只不过是有别的目的,想让这村里的其他人认为她一切如常罢了。
集会散后,另外两三个老太太便喊住了她。
阿泠看了一眼,他记得她们是前些天关心老太前来打招呼拜访的几个人。
“前些日子说你精神不太好,今日一见到觉得是好多了。”
老太太笑着向她打招呼的人回道:“我儿来了消息。”
“真的?”
几人纷纷向她道贺,她也热情得很,邀了其中两人去她家一块儿吃晌午。
“也好,索性今日便歇一天,你那大儿啊,许是获得了源母的庇护,正好让我也来沾沾喜气哩!”
眼见老太热热闹闹请了两三个人回家去,刀鬼冷笑一声道:“这喜气也沾,真他娘是活够了。”
回忆里的人自然是听不见他在说什么的,几个老太太搭伙做了一桌饭菜,一边忙活一边闲聊。
说起自己儿子,老太太脸上发自内心的高兴,这便让其余几个放心了些,也没有扭着要亲眼看一看所谓她儿子从边军寄来的书信。
“该他娘进入正题了吧。”
刀鬼冷笑连连,想看看老太太究竟要做些什么,趁家里其余几人不注意的时候,老太太耳边忽然响起一句:“娘,你把那虫儿放进锅中便好。”
老太太自然是听“儿子”的话,即使上了年纪,关乎自家儿子性命倒也是动作利索,从怀中掏出那只黏黏的蠕虫便丢进了锅里。
令她惊讶的是,也不需要她故意拿锅铲捣碎,那虫儿进了锅就像块糖似的消融了,眨眼一下就消失不见。
出锅后,菜里既无虫儿本身血色,也无异味,甚至为盘子里那道普普通通的炒野菜增香不少,隐隐间似有肉香飘满屋内,闻上去都分外诱人。
“还真是儿子有了信,今日本就做了几道肉,还专门拿兽油来炒野菜?这香味啊——”
有人打趣她,老太太却只敢勉强笑了笑,因为她不知道她们吃下去这道独特菜肴后会如何。
“这香味我熟悉得很。”刀鬼这回是真笑了,三魂彼此对视一眼,无奈地耸了耸肩。
这味道旁人不熟,他熟得很,火法将人烧至焦黑之前,便会有这种香味传出来。
料也知道,这村落里的人哪里知道这些,只觉得那盘野菜吃起来十分可口,嚼一口便在嘴里流出油脂和菜汁混在一块,可谓是满口留香,让人一筷子下去还想再来一筷。
在老太太本人一口没动的情况下,这盘菜就被她请回家中的几位客人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分食干净了。
“嚯,剑鬼,泠鬼,看那几个老太太满脸意犹未尽的样子,你说这玩意煮着是否真有那么好吃?”
相比之下蕴种丹的味道可不怎么好,刀鬼打趣了两句,却没有得到他自己的回应。
这顿饭散了之后,几个同村各回各家,老太太一直揣测不安,等她们都走远后,才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喊道:“阿大?儿啊,娘听到你说话了,你是不是在家里哪里躲着呢?”
“娘,我没事,您做的很好。”
“你出来让娘看看啊。”
“娘,我晚上再来见你。”
说罢,不管老太太再如何喊,耳边那声音就再也没有响起过。
下午,老太太还是倚靠在窗边,这么多年的习惯她也很难一时改过来,只不过今天却看到村里的蛊医急匆匆地被几个人拉着往村落中去了。
她连忙出门拉住其中一个女子,那是中午在她家吃饭的其中一个的儿媳妇。
“出什么事了?”老太太有些心虚。
那女子满脸泪痕,心慌不已,看到是她,也不瞒着,直说道:“今儿个也不知道怎么了,母亲回家后一直心神不宁,孩子只是寻常哭闹,她居然上前抱起就要往地上摔!”
“孩子摔着了?”
“不是,是母亲,我上前拦了一下...然后...然后母亲...”那女子说着,眼中流露出深深恐惧,“母亲便开始胡言乱语,说脑子里有人跟她说话让她把孩子掐死!我吓坏了,出门喊人来帮忙,再回到家就看见母亲已经将自己的脸....”
“别着急,方才我看蛊医赶过去了,婆婆随你去看看。”
老太太宽慰了两句女子,这女子当真是吓坏了,连路也走不稳,甚至还需要老太太来扶着。
到了女子家中,只见几个人连忙上来将女子围住不让她去看,推搡之际,老太太却看清楚了里屋的情况。
中午还好端端在她家里吃饭的人,此刻已经躺在地上没了气息,脸上血痕累累,连五官模样都瞧不清了,一双皱巴巴的手也被染得透红,像是她自己处于某种原因将自己脸给抓成这样的。
蛊医只是看了一眼,便摇头叹气地离开,临走前在村中为首者耳边交代了两句便离开了。
“唉...蛊医说,许是外出采药时招惹了什么珍稀蛊虫,这毒厉害的很,死前想必是极度苦痛。”
“你小声些!她儿子被征去当了兵,只剩这孤儿寡女的...可怜哟...”
老太太也趁乱跟着一块离开,那女子的凄厉和孩童的哭嚎她不敢多听。
是因为中午在她家吃了那东西吗?
她如何敢肯定,只能猜测。
惶惶不安地终于让她给等到了夜幕降临,她才准备提灯出去去昨日的地方找阿大,却不曾想门率先被敲响了。
“娘,是我回来了。”
她连忙上前开门,见到自己的儿子更是欣喜无比:阿大原本腐烂生蛆的左脸,居然恢复了往昔模样。
这让老太太更加激动,抽泣着便要把高出自己许多个头的儿子抱住。
“娘,我还没彻底好。”
却不曾想,“阿大”轻轻将她推开,借着火光,她这才看清,阿大的脸上还有些腐肉未褪,身躯也还残破不堪,有些地方甚至只有白骨坠着些许碎肉。
“如何能好?何时能好?”
“还不够,娘,你做得很好,但....还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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