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瘸着腿,是洪瘸子。
进屋之后,洪瘸子低声说:“常威,到门口守着,小心点儿。”
常威点点头,出去了。
洪瘸子把帽子摘下来,又把披在身上的大氅放在桌子上,这才冲我们抱拳打招呼。
我是真没想到他会来,赶紧下炕穿鞋,抱拳说:“皇上——”
他立刻摆摆手:“别叫皇上,叫老洪就行。”
“不合适吧?”
“叫皇上才不合适,来来来,咱们坐着唠。”
说罢,他也上了炕。
三镖递上一支烟,给他点上,笑着问:“老洪,到底是啥情况?”
“都说皇上是孤家寡人,我算是体会到啥意思了,三镖兄弟,大掌柜,你们得帮帮我。”
我赶紧说:“别叫大掌柜,叫小刀就行。”
洪瘸子抹了抹眼泪:“小刀兄弟,我这个皇上,没体会到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也没吃上啥好东西,现在恐怕连性命都保不住了。”
“有这么严重?慢慢说,到底是咋回事。”
他抽了几口烟,叹气说:“我那原配媳妇,就是洪颜她娘,死得早。后来我经常逛窑子,就迷上了乔金娘,那些年满脑子都是她,拼命捞钱给她赎身,娶回了家。原本啊,我就想着在县城过日子,凭着和日本人关系,还有我这医术,能过得不错。”
我点点头。
“但是,乔金娘不满意啊!她教着我怎么靠着日本人赚钱,还让我偷药。后来,她又给我出主意,搞大刀会。当皇上这事儿,也是她决定的。”
钱麻子笑了:“老洪,你媳妇想过过当皇后的瘾?”
“不是,她脑子好使着呢!她那意思是,趁着现在天下大乱,这两年多骗一些老百姓过来,赚几票大的,把钱弄到手就走。”
“看你们这吃的喝的,也不咋地啊?”
洪瘸子脸都红了:“真是不好意思,也没招待好你们。主要是,这些年捞的钱,都被乔金娘藏起来了,她说现在要省着用。”
我忙说:“她不会是骗你的吧?”
“那还用说,就是骗我的!”
“你既然想明白了,为啥还要听她的话?找人把她砍了不就行了?”
洪瘸子摇摇头:“我就是孤家寡人,身边几乎都是乔金娘的人。现在,也只有我闺女,还有常威算是站在我这一边的了。”
“不会吧?你就不会拉拢几个?”
“我没钱啊!那个滚地雷,我想办法拉拢过来了,乔金娘知道这件事,直接安排他‘西征’,算是赶出去自生自灭了。”
钱麻子也盘腿上炕,从兜里抓了几把瓜子放在桌上,招呼洪瘸子吃。
罗老九笑着问:“你跟小刀说江湖救急,又是啥意思?”
“我现在被困在皇宫大院里,根本出不去,更没啥权力。说白了,她是在垂帘听政。”
“你们玩得花样可真多啊!”
洪瘸子摇摇头:“别笑话我了,几位,帮个忙吧!”
我笑着问:“老洪,有一件事儿我不明白,如果乔金娘就是为了捞钱,那这一次和王老六合作,她为什么不支持?”
“你们不懂,她这个人,精明着呢。肯定是觉得王老六这次的风险太大,才不同意的。”
“哦,大事小事都是乔金娘做决定。”
“不是,小事儿我还能说的算,大事儿不行。昨天张大生死了,我本想安排常威当侍卫统领,她又不同意了。”
李半拉子哼了一声:“一个被窝睡觉,半夜起来掐死她就是了。”
洪瘸子苦笑着说:“我俩早就没在一个屋睡了。”
“吃饭呢?”
“也不在一起。”
李半拉子挪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你也挺可怜的。”
这时,连水月开口了。
“洪法师,你今天晚上来找我们,到底什么意思?”
洪瘸子放下手里的瓜子,搓了搓手,低声说:“张大生是我媳妇派过来,专门看着我的,昨天被这位大兄弟一刀砍了!你们不知道啊,我当时心里,贼舒坦。当时一激动,想把常威拉上来,着急了,这两天他们看我的眼神儿不对劲——”
钱麻子也放下了手里的瓜子:“想让我们把你救出去啊?不好意思,我们现在自身难保。”
洪瘸子朝着罗老九抱拳:“这位老先生,你是个有主意的人,想想办法,只要把我弄出去,我就能召集外面的人,反攻这个大院,讨伐乔金娘。我说的算了,就答应你们带兵出征。”
罗老九点上烟袋锅子,吧嗒吧嗒抽起来。
洪瘸子急了,又扭头对我说:“大掌柜,能救我一命,我把闺女许给你!”
我一听,吓得从炕上直接跳了下去,赶紧摆手说:“我有媳妇,你看看,这就是我媳妇!”
“连姑娘,你俩是两口子啊?”
连水月笑了。
“那样子,连姑娘做大,我闺女做小,让她伺候你们俩都行。放心吧,这孩子脾气倔,但刀子嘴豆腐心,啥都会,也知道心疼人——”
我指着他说:“这事儿以后都别提,不然我们今天就走,你爱死不死!”
“行行行,这咋还急眼了?”
钱麻子已经笑得直不起来腰,我瞪他一眼,他才开口说:“老洪,正儿八经说,你除了这个闺女,还有啥能拿出来感谢我们的?”
洪瘸子一听,脑袋耷拉下去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抬头说:“我寻思着,你们要是帮我一把,让我能重新掌权,不是啥都有了?这些年乔金娘藏的钱,咱们五五分,我还答应你们,带人去打王老三。”
钱麻子搓了搓下巴:“我们凭啥相信你?”
“你们要是不帮我,我就说你们要行刺皇上,让寨子里的老百姓把你们活吃了,咱们同归于尽!”
钱麻子一巴掌抽上去:“老犊子,讨价还价,你咋还急眼了?啥意思,这还威胁我们了?”
洪瘸子赶紧点头哈腰:“我就是这么一说,没那本事。”
这时,罗老九磕了磕烟袋锅子,点点头:“三镖,小刀,我觉得可以拉洪老弟一把。只要他答应,打完王老三,他带着钱离开洪家沟,把寨子留给我们处理。”
洪瘸子一愣:“啥?“
“打完王老三,你这个名声恐怕也传出去了,就不怕大绺子盯上你?”
洪瘸子连连点头:“对对对,老先生想得周到。”
“那好,洪老弟,你先回去吧,我们几个好好商量一下,想到好办法再告诉你。”
“行,那就麻烦各位了。对了,你们一定要小心,别乱说话,免得被乔金娘知道了。”
说罢,洪瘸子下了炕,冲我们拱手作揖,转身走了。
我把他送出院子,回到屋里,低声问:“老罗,把寨子留给我们,啥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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