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越这一夜睡得很不踏实。
断腿的位置持续地疼,又酸又胀,让他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里。醒来后,这种症状甚至雪上加霜——
在座的各位一定有这种体验。军训的第一天,或者长假过后的第一次跑操,第二天一定是浑身酸疼,像被人打了一顿。顾越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也是,前一天晚上刚进行了一场夺命马拉松狂奔,又翻墙又跑酷,还吸了一鼻子的烟,今天还能起得来算顾大石健康。
换成他原来的身体,昨晚跑都跑不动。
天光大亮,顾越艰难地坐起身来。
他看向窗外,知道昨晚的腿为什么那么疼了。
外面哗啦啦下着大雨,整个厢房的院子被雨水浸透,散发出雨中泥土的特别芳香。
天气预报腿啊这是。
石三倚在门框边,看着雨幕一动不动。兀风和兀云在院子里的雨廊上说话,顾栩坐在一边。
顾越疑惑,他们那身衣服哪儿来的?夜行衣呢?
手摸到一叠什么东西,顾越低头一看,床边放着一套普通的粗布衣衫,一张字条落在地上,写着:“道长给的,雨停后下山。”
想的真周到啊!
大白天穿着夜行衣骑马下山,傻子都知道他们昨晚上干坏事去了。
顾越强忍着浑身的酸疼,把衣服换上。夜行衣塞在小榻上兀云收拾好的包袱里,顾越伸展了一下,浑身骨头都在响。
太难受了,回去以后要好好习武!
顾大石的身体有这个底子。这人当地痞流氓好几年,力气挺大,体力也还行,肯定比顾越原本的脆皮社畜身体有优势。要是能跟着兀风几个人练上几年,到时候也可以体验一下飞檐走壁的感觉。
顾越兴奋了两秒,忽然萎靡下去。
他又忘了这条断腿了。
等有钱了找个厉害的大夫看看吧,彻底治愈是别想了,现代医学都做不到让这样的断腿没有任何后遗症,何况古代。起码让它体态正常些,不至于高强度运动一会儿就疼得不行。
顾越比划了一下,这条腿似乎有点肿了。
肾上腺素真是强大!昨天晚上太刺激了,他居然一点儿也没感觉到痛。
这句话好像有点歧义……顾越脸黄一秒钟。
石三见他醒了,向屋里看过来。
顾越道:“这雨要下多久?”
只是寒暄,他没指望石三给出确切的回答,石三又不是天气预报。
但石三抬头,盯着灰色的天空看了一会儿,道:“半个。时辰。”
顾越也欣然接受,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判断天气法嘛。
顾越想出门看看,但接近门口就被雨水的寒气逼了回来。腿疼更加剧烈,顾越叹了口气,坐回到床上好好休息。
叮嘱石三守好门窗,别让人偷看,顾越拿出昨晚偷到的账本,翻开来看。
昨晚匆匆一瞥看不出太多东西,现在仔细查过,就发觉这罕大人近几年由椒园谋得的利益到底有多么大。
孙老板的猜测还是保守了,何止是没有按照本地作物的税钱来缴纳,恐怕这整个椒园的产出都没有上税。
更别说那些违禁的毒物了。
顾越在鸿程酒楼学过一点看账,这会儿归纳总结也不困难。从账本上可以看出,这些毒物主要送往一个叫做宝顺药局的地方,具体地址不明。其余少部分运向东南方的府城,接收者是人名,顾越手边没有纸张,暂时记在心里。
只是不知道昨晚惊动了椒园的守卫,他们会否发觉账本被盗?
会趁着这个机会拔除椒园的作物吗?
如果动作慢了,恐怕到时候人去楼空,什么也得不到。
宝顺药局……
顾越没听过这个名字,恐怕是个原文中未曾提及的、隐藏在暗处的势力。
这会是殷王的产业吗?
毕竟原文中的乌金膏事件,殷王是幕后主使,而这个宝顺药局,大概率会是一个将这些毒物制成乌金膏的地方。
但又不对。
既然罕大人现在就已经开始种植毒物,此物又能轻易获利,为什么乌金膏直到几年后才大规模流传开来?
乌金膏只是用来争权夺利的工具吗?还是说这是殷王的人性,直到他即将全面失败才最后抛弃了人性?
罕大人是不是殷王的人还是两说,这宝顺药局也不一定就是殷王的产业。
结果还是回到原点嘛!
“看出什么了?”忽然有人问道。
顾越抬头一看,顾栩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他阻止了顾越想要说话的动作。
“先走吧,雨停了,我们要尽快下山。”顾栩道。
雨的确已经停下。石三的预报还挺准的,他大约就是对了一个小时的账。
一行人收拾行装,向道长告别,随即骑上马,沿着太清观的车道返回豫宁府。
道士站在门口,久久未动。
一个道士担柴回来,见到门口站着的道士,很是惊讶了一下:“师祖!您何时出关了?贵人已经到了吗?”
“……我总有种不好的感觉。”道士眉头紧皱,一直注视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天色阴沉,乌云汇聚,雷声隆隆。又将要下雨了。
……
罕大人的手颤抖着,一把摔了手里的茶杯。
“你、你说什么,椒园被人闯进去了?!”他抓住小厮的肩膀,面目扭曲地吼道。
“是是……管事传回来的鸽子,不会有错的……”小厮跑了一头的汗,战战兢兢说道。
“那些……那些……有没有丢了什么,管事还说了什么?”罕大人声音颤抖。
“管事说没丢什么东西……只有仓库有人翻动的痕迹。”小厮掏出纸条,递给罕大人。
罕大人展开来看,半晌才平复了呼吸,踉跄着后退一步。
“好、好好,还好,他们什么也没发现……”
罕大人转过身,对着面前浑身裹在青灰色袍子里的人恭敬说道:“大人。没事,那些人什么也没发现!太好了……”
“是吗?太好了。”青袍男人说道,“那样重要的地方,却轻易被人入侵。而那些人,什么也没发现?”
“是的、没、没发现……”罕大人后退一步。
青袍人身上的披风微微动了一下。
“罕大人。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说道。
“大人,没事的,我这个管事最可靠不过了,他说没发现,那肯定就……”
罕大人的话戛然而止。
青袍人缓缓收手,沾着一线血迹的短刀隐没回衣袍之下。
罕大人睁大了眼睛,喉咙上的血线愈发清晰。
青袍人后退一步,避开喷溅出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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