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当年的新鲜现场,顾越觉得自己应该能发现一些什么东西。但这么长时间过去,经历风风雨雨,还被隐龙卫雁过拔毛般搜刮一番,能找到线索的可能不大。
顾越知道自己是来干嘛的。
他表面上是奉皇帝的命令来查朝真军之事,实际上,他第一别无选择,第二也想趁此机会,来这慎王府看看有没有顾栩仇人的线索。
慎王夫妻的死,是皇帝逼迫的结果,但整件事还有一些疑点,顾越想弄清楚。
顾越慢慢拔掉地砖缝里长出的草。
皇帝派他来云溪一定别有用心。
顾越唯一能想出的可能就是,又是什么离间计,他们借机告诉顾栩,哎呀你这养父投靠了别人,去端你老窝了,他靠不住等等的话,但这样卖力地将他们分开,有什么好处?
那些流言又在其中起到了什么作用?
顾越随手掀开两片重叠靠在墙角的石砖,荡起一阵灰尘。
一片宛如泥灰的东西轻飘飘掉了下来。
顾越立刻注意到了这块东西,但没有贸然伸手去拿。这应该是一块布料,被长久的夹在石砖中间,已经几乎要风化成土,薄得透光,碰一下就得碎成灰了。
但顾越依旧看出来,这不是什么普通的粗布。
借着明亮的天光,顾越仔细看去,先注意到布片上的深黑色痕迹。尽管大部分污渍已经随着布料纤维的遗失不太清楚,但顾越依旧看出了这似乎是个字。
他转了半圈,很快认出,这是个“冤”字。
被刻意夹在石板中间的布料,上面写了个冤字。
顾越紧盯着那块布料。上面还能依稀看出模糊的花纹,他看了半天,无端感觉到一丝熟悉。
在哪里见过?
这个花纹并不是北秦常见的什么蝙蝠团花宝相海水等等,起码顾越是从未见过。
“石三,你看这个。”顾越招呼身后的石三。
石三早就发觉他似乎有所发现,走上前去,低头看向那块布。
上面的北秦文字被他自动忽略,他半蹲下来,皱着眉仔细辨认上面的图样。
顾越看着他,又看看那块布料,脑袋里灵光一现。
山洞……藏着慎王宝藏的山洞!
当时他从地上捡起了一柄织锦团扇,上面的纹路和眼前这块布料一模一样。
据顾栩介绍,那把扇子和其他宝物,大部分都是苏怀月的东西。
石三也在此时给出了答案:“苏家。穿的衣服,就是……这样。只有苏……”
联想到苏家,顾越又想起当年偶遇苏应俭时,他们乘坐的那架马车。大约是为了在外显示身份,马车车厢外蒙着的料子也有这般花纹。
柴房怎么会有苏家特殊纹样的布料,还写了冤字?
没等顾越细想,那边沈无谋已经带着人回来了。他手里只有两本很薄的案卷,轻飘飘交放在顾越手中。
顾越已经把布料踢进草丛。
见只有这么草率的两本东西,他也不怎么惊讶,为了掩盖真相这些人自然不会认真查案,或者更详细的结果已经送到京城藏了起来。
翻开案卷,里面写的看似详细,其实粗糙。
正堂的慎王夫妻二人,自缢而死,尸身烧焦。记录了尸体具体的位置。
下人院中二十八人,尸体聚集,皆烧焦,死于火中。
顾越看到这里,冷笑了一下。
府中失火,近三十名下人却拥挤在一间小院里叠罗汉,然后老老实实被烧死?
翻到下一页,这页是说柴房的死者,面朝柴火房西墙,喉咙有伤。身上焦痕不重,场中多血泊。没有写出死因。
顾越看了一眼方位,西墙就是掉出布料的石砖靠着的墙壁。
案卷后面居然还有各位死者的身份。柴房死者的身份是……苏怀月的陪嫁仆人。
顾越心里有了一丝猜测。
以柴房为中点,他沿着废墟之间的道路仔细搜寻,时不时问衙役这是什么地方。衙役记得倒是很清楚,答得很准确,但顾越并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这么久了,就连地上的血迹也被雨水冲刷的差不多,只有一些焦痕还长久地存在着。
有什么纸张线索,要么已经腐朽成灰,要么都被隐龙卫发现搬了回去。
顾越甚至去柴房后面的小路上勘察,发现这里的确是个很适合入侵的防御死角。
他回到院子内,对衙役道:“书房也烧成正堂那副模样了?”
“是。”衙役点头。
“他们夫妻平时住的院子呢?”
“倒是没有这么严重,只是前些年也倒塌了。”衙役道,“那些大人们找了,什么都没有。”
“带我去看看。”顾越说。
衙役在前带路。往南绕过几道已经完全腐朽倒塌的游廊,来到一处院子。这里的建筑就高大华丽许多,倒塌下来的石砖瓦砾也多,顾越抓着半截子墙壁爬进原本的卧房的废墟上,在里面翻找。
沈无谋看他找来找去,很是卖力的样子,有种怪异的感觉。这人殷勤过头了吧?
“伯爷,用不用我派些人来一起翻?”沈无谋问道。
“不用。”顾越说。
看得出当年的火势很大,砖瓦下面掩埋的家具大多都是残破的,被烧得只剩一半。顾越任何一个缝隙也没有放过,因为起火的时间是在深夜,这个点,他们夫妻二人很可能在卧房内,若是时间充裕,他们或许会留下一些线索。
可越是翻找,他越是觉得皇帝派他来查朝真军的事情有猫腻。慎王府被清理的这么干净,连一个纸片都没有,他找什么?
与石三合力搬开一条房梁,下面露出了半张桌子。桌面被砸断,斜斜歪在地上,抽屉半开,里面空空如也:看来是被隐龙卫重点搜查过的。
不过他与隐龙卫不同——顾越看多了判案小说,第一个反应是:这桌子有没有夹层?
他抓住把手,将整个抽屉拉了出来,开口朝下倒了倒。
没有夹层。
顾越又看向半截桌子的抽屉洞里。虽然天色还亮,但桌子里被烟熏黑,什么也看不清。
他干脆拔起桌子,洞口朝下倒了倒。
里面传来什么零件移动的、细微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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