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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烈点齐一帐骑手,朝着北侧山坡奔去。
他很不愿意称呼这些杜萨克为骑兵,因为在他看来这些人不过是会骑马罢了,称不上是合格的骑兵。
带队的十夫长名叫阿斯塔,是个三十四岁的“老”杜萨克——同那些未成丁的杜萨克相比,黑水镇人,是个被抽签选中的倒霉蛋。
同帐里剩下的谢戈、克留奇、马恩戈特、拉索夫和卡普,都是未成丁的杜萨克。
安德烈觉得阿斯塔年纪大可靠一些,便指派阿斯塔做十夫长。
望山跑死马,安德烈领着六名骑手跑了好一会才登上山坡棱线。
站在土坡高处,辎重队的人看起来只有豆粒般大。
队伍像一条笨拙的长蛇在原野上爬行,不过只能看到一半,另一半被起伏的地势挡得严严实实。
身处其中往往没有感觉,只有站到高处才能发现荒原并不平坦。
起伏的丘陵就像毛毯上的褶皱,翻过一道岗或是绕过一座土丘,视线就会丢失。
“那边好像有牲口,长官。”阿斯塔用马鞭指着东边一处山沟说。
“过去看看。”
众骑在坡脊上行进,绕过几个弯后,另一侧沟谷中的羊群突然出现在眼前。
淡褐色的绵羊散布在山沟中,正在安详地吃草。
两个牧羊人注意到坡顶的骑兵,冲着他们挥了挥帽子。
“东西带了吗?”安德烈问十夫长。
“当然,长官。”阿斯塔拍了拍鞍袋:“我就知道猜到要来换东西。”
安德烈同牧羊人换肉、奶酪和鲜奶,跟着过来的杜萨克们也会顺便换点羊奶喝。
“你过去换吧。”安德烈漫不经心地说:“老样子。”
阿斯塔吹了声口哨,带着克留奇朝沟底驰去。
安德烈打了个哈欠:“.妈.的除了羊肉就是羊奶,我都快有羊膻味了。”
“那我替您分忧。”小杜萨克谢戈开玩笑道。
“行。”安德烈哈哈大笑,用马鞭轻轻抽打谢戈一下:“我和中校商量商量,找机会给大家改善一下。”
“多谢长官!”这是谢戈高兴的大喊。
“搞什么!”这是拉索夫惊恐万状的大叫:“怎.么.他.妈……主啊!”
沟底的阿斯塔先是懒洋洋地往一边歪去,忽然双手一扬,从鞍上跌落。
跟他同去的克留奇已经被牧羊人拖下马,正在拼命挣扎呼喊。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杜萨克们瞠目结舌。
“下去救他!”安德烈猛刺马肋,拔出军刀,一马当先冲下山坡。
杜萨克们落后几个马身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跟上。
借着地势,骑兵眨眼间冲到坡底,但这也正是对方不杀克留奇的原因。
见骠骑兵军官冲下山坡,牧羊人立即取出号角,猛然吹响。
电光火石间,牧羊人的号角连同下颌被切利尼少尉一并削断。
但晚了,沉闷的角声已经传出沟谷,传回隆隆的蹄声。
在山坡轮廓的边缘,先是冒出晃动的长矛尖,然后是头盔上晃动的翎羽。
十几名提枪挎弓的剽悍骑手从对侧山坡的反斜面杀出,嚎叫着杀向坡底的帕拉图骑兵。
“赫德蛮!”谢戈声嘶力竭地大喊:“是赫德蛮子!”
这是有计划的伏击,安德烈猛拉缰绳,大吼:“走!”
众骑拨转马身,转头朝着来时的坡顶狂奔。再爱惜马匹的人此刻也在拼命用马刺扎坐骑的肋骨。
克留奇才刚从地上爬起来,赫德人便杀到他身旁。小杜萨克傻傻站在原地,一杆骑矛穿过他的胸膛,将他钉在泥土中。
克留奇没有立刻死去,但无人理睬他。赫德骑兵呼啸而过,他们的目标是那个正在逃跑的骠骑兵军官。
赫德人的马蹄声如冰雹般打在安德烈心上,他不断回头观看,他看到茂密的胡须、阴沉的面孔和娴熟的骑马姿势。
“有一个是红翎羽,其他人都是白的。”安德烈拼命想冷静下来:“那个家伙一定是个官。”
他看到赫德人正在伸手从腿后拔东西。
“弓箭!”安德烈大吼:“趴下!”
听到少尉的吼声,帕拉图骑手俯在马背上,尽可能把身体压低。
箭羽裹挟着飕飕的破空声从身后追来,骑兵们咬着牙,一面祈祷,一面用鞭子猛抽战马。
拉索夫发出一声惨叫,大喊:“我中箭了!我中箭了!”
“吹号!向大队示警!”安德烈喝令军号手卡普。
少尉足足喊了三遍,卡普才回过神来。他颤抖着从脖子上摘下军号,却根本吹不出成调的声音来。
赫德人的马匹体型不大,然而速度并不逊色于安德烈的高头大马。
奔逃方和追逐方的距离快速拉近,众人能清楚地听见赫德人用他们的语言叫喊。
红翎羽的魁梧赫德人追上安德烈,挺矛朝他后背猛刺。矛尖刺穿皮带,斜着刺入后背有一指节深。
安德烈没有穿配发给军官的胸甲,只感觉后背一凉。他挥动马刀挡开第二矛,发出绝望的怒吼:“跑不掉了!拼了!”
安德烈亚跃马直立,朝着左手边冲过的赫德人后背砍了一刀。
他被包围了,一匹赫德马撞到他的黑色战马身上,差点把马撞倒。
谢戈第一个调头救援,一个赫德人把他赶到旁边去。
谢戈呲着牙,脸色像死人一样,发疯般朝着对方大力劈砍,动作毫无章法可言。
军号手卡普没有回头,径直逃向车队方向。但马恩戈特和胳膊中了一箭的拉索夫紧跟着谢戈冲了回来。
众骑挤在一小块可怜的泥地上混战、厮杀。帕拉图人都吓的发昏,但赫德人并没有好到哪去。
刀剑相击,火星飞溅,乱刺乱砍,激烈异常。
马儿也受到惊吓,根本不听骑手命令。昏头昏脑地横冲直撞,糊里糊涂地倒地。
六个赫德人将安德烈团团围住,想要活捉他。安德烈在马蹬上立起身来,使出浑身解数,如旋风般挥舞马刀在鞍子上转来转去。
矛尖在他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他用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回敬。利刃的寒光在眼前闪烁,他又举刀挡架。
一名赫德人用陌生的语言呼喊,安德烈使出全身力量一刀剁在对方天灵盖上。
赫德人惨叫着栽下马,但安德烈的马刀也被对方的铁头盔崩飞。
他立即从近身的一个赫德骑兵手中夺过长矛,就像在训练场上一样挥杀。
几个赫德人用长矛逼开安德烈,将刚刚那名倒地的赫德人救起。
安德烈这才发现那赫德人的铁盔上是红色的翎羽。
昏死的赫德人头目被放到马上,朝着北边逃去。其他赫德骑兵不再厮杀,跟着头目撤退。
一个落马的赫德人扛起另一个受伤的赫德人,挣扎着往沟谷里逃。
帕拉图骑兵们没有追杀,甫一脱离接触,便径直朝着车队驰去。
两伙尚未熟练掌握杀戮同类本领的人偶然相遇,他们怀着极端的恐惧厮杀、混战,胡乱砍杀了一阵,自己也遍体鳞伤,最后各自逃走,这就是刚刚发生的一切。
安德烈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这时他才感觉到身上伤口的疼痛。
谢戈和马恩戈特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衣服上透出斑斑殷红血迹。
拉索夫胳膊上的箭不知什么时候折断了,他脸色惨白,骑在马上摇摇欲坠。
“拉索夫!坚持一下!”安德烈忍着眼泪大喊:“等回车队就有医生!”
他们在山棱线上奔驰,绕过一个弯,车队的景象逐渐在丘陵的轮廓后显现。
车队已经被赫德骑兵冲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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