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雪片从刚开始细密的绒毛渐渐变得宽大,最后像蝴蝶似地不断扑向窗玻璃,在玻璃上撞了一下,又翩翩地飞向后面,飞向地面,最后裹进轮子里印成巴黎街道上一滩水渍。
“.下雪了~”
<div class="contentadv"> “是啊,下雪了。”
因为地理因素,巴黎不是个常下雪的城市,霍特和拿破仑亲王都望向窗外,把街景当成画作来欣赏。
塞迪约就坐在卡维身边,脑子里想的却只有刚才的手术。
一样都站在比才脖子两侧,看似以相对的视角经历了同一场手术。但实际上,塞迪约只觉得自己在梦游,毫无手术的实感。他感觉自己全程就像一个听从机械指令的织布机,或者那种行驶在铁轨上臃肿的公共马车,无意识又按部就班地做着正确的动作。
不需要深入思考,也来不及等他深入思考,等脑子想到了上一步操作的意义,准备思考这一步时,下一步就已经开始了。
最气人的是,他竟然不曾怀疑过指令的对错。
这并不是自己太弱了,也不算丢了自尊,塞迪约坚信,国内绝对都找不出一个比自己更出众的外科医生。因为在卡维来之前,外科界的排名和论调就是如此,他就是最强的那批人,毋庸置疑。
这种情况只是表明,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对喉癌手术的掌控。只有手足无措的人才会放弃思考,坚信传进耳朵里的声音是完全正确的。
他做不到的,其他人也做不到。
但卡维做到了,而且看上去格外轻松。
这是喉癌,几乎没人碰的手术,成功案例屈指可数。还有气管切开,从解剖位置、手术流程到注意事项,他都说得一清二楚,甚至都没有疑惑和需要与人讨论的地方。
再联想之前的植皮手术、乳腺癌切除、重建,再到剖宫产,他几乎一直在创新。创新往往伴随着各种失败,可他的创新却让人找不出缺点。
塞迪约第一次对卡维的身份有了怀疑,也对他的日常解剖训练和手术技巧练习产生了浓厚兴趣。他更坚定了去往维也纳的决心,隐约间还产生了“要不索性不管主宫医院了,带上家里人一起去维也纳算了”的自私想法。
要知道在卡维出现之前,他自认习惯了大城市的生活,受不了其他地方的日常作息,所以非常讨厌离开巴黎。
年轻时他还有“巴黎就是世界中心”的暴论,并坦诚自己一旦离开巴黎就会无聊死,因为在他看来其他城市的外科技术远不及巴黎,而恬静大自然和舒适的庄园都不足以取代“轰轰烈烈的外科工作”。
换个角度来看,塞迪约还是以前的样子,只是时代变了。
巴黎不再是世界外科手术的中心,也许科研氛围还在,历史传承还在,头上顶着的头衔也还算在。可现在事实就在眼前,外科手术的中心正悄然间落在了某个绝顶天才的头上,巴黎这个所谓的中心可能就没有存在下去的价值了。
或许巴黎早就不是外科手术的中心了,而他自然要去寻找那个真正的世界中心。
面对有如此追求的塞迪约,卡维找不到拒绝他的理由。其实,他本来就欢迎塞迪约去维也纳,也算是继莫西埃之后对奥地利外科的又一次冲击。
不过这位法国著名外科医生已经50多岁了,多年熬夜练习和日常繁重的工作让他的过早地发白。他的鬓角就像纷纷落下的潮湿雪花铺满的街道,满是岁月轮辙碾过的痕迹。
卡维不得不提醒道:“那儿也是人才济济,我可没法保证你的同台率。”
“没关系。”
“那得抓紧收拾了,我和伊丽莎白皇后坐的是9点的火车。”
“我前几天就让老婆收好了。”
晚上8:30,夜色笼罩巴黎。
雪花在北风中翻搅,伴上朦胧的灯光,就像一杯落了木塞屑的红酒,被大人嫌弃,小孩儿却能笑呵呵地往里加上一茶匙蜂蜜,再学着大人模样乱晃一气,洒在了巴黎火车站站台的地面上。
今晚有重要人物出行,这儿一度被打扫得很干净,闲杂人员包括贩卖杂货也被赶得差不多了。
许久后,伊丽莎白皇后和随行人员的马车来到火车站。
站前是欧仁妮皇后和她的随从,旁边则站着她的儿子和几位大臣。外圈是一些社交圈的顶流,以及一些和奥地利有着各种联系的贵族们。再往外,就是排成两列的卫兵和一些警察。
白雪铺天盖地挂满了树枝,粘在这些人的头上,肩上和脸上。他们各自打着招呼,然后匆匆穿过候车厅来到站台。
“下次再见应该是明年夏天。”
“没错。”
“一路顺风。”
“你也保重。”
两个欧洲大国的皇后互相看着对方,似乎象征着两国之间的关系已经趋于缓和。乐队声和火车汽笛先后响起,伊丽莎白在随从的簇拥下登上了回奥地利的火车。
“接下去是卡维医生,本世纪最值得称道的医学奇才。”
欧仁妮等着卡维走上前,压低了帽檐挡住飞溅进来的白雪,然后从衣兜里抽出了拿三之前写好的便签纸塞进他的衣兜口袋:“之前和你聊起过的这件事儿可就说定了。”
“放心,皇后陛下,我明年必定回来,请皇帝陛下保重身体。”卡维脱下礼帽,将手杖挂在手臂上,微微欠身行了吻手礼,“提前预祝巴黎世博会能圆满召开。”
“谢谢。”
火车汽笛再次拉响,卡维和他的手术团队依次登上车厢:“明年再见了,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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