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姆斯有些纠结,但这种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被他克服了。
因为眼前的鲇鱼很有可能颠覆如今的伤口愈合理论,彻底改写创伤处理原则。如此历史性的时刻,他不做后面有的是人做,谁都想成为第一个刮鱼皮的人。
别说佩昂、阿尔巴兰,就连观众席上许许多多的其他医生都想下场帮忙,当然也包括他身后好几双眼睛。那些实习生早就看他不舒服了,要不是霍姆斯前些天横插一脚进了外科工作,这些准备程序都该是他们来做的。
鱼皮上的黏液并没有卡维想象的那么多,连着刮了3条鱼才凑齐10g。量不多,但省着点用勉强还是够了。
“以1:1的比例和生理盐水混合。”卡维已经关闭了一侧额窦,开始处理另一侧,“反复震荡5分钟后静置沉淀,把清液去掉,留下的缓慢加热去掉多余的水分。”
“好。”
“记住是缓慢加热,边加热边搅拌,我手里一共就三条鱼,别给我烧糊了。”
总之,整个简陋的制备过程算是有惊无险地完成了。如果时间没那么紧的话,卡维还想多做几次过滤,把杂质滤干净。如果黏液量够多的话,可以用酒精和石炭酸洗一下,做个彻底消毒,把变了性的蛋白质去掉,残留下的再做成凝胶。
可惜,这些步骤都没有,只能用缓慢加热来尽可能去掉微生物。
毕竟是土法制备,做不到完全干净,在做额窦填充时,还需要考虑填充量,不然里面残留的少量异物也会刺激黏膜。但不管怎么说,总比骨质填充要好不少。
“额窦封闭完成,比预想时间慢了些,接下去要.”
卡维刚想让阿尔巴兰给费舍尔续上乙醚,谁知费舍尔竟然动了起来,比乙醚常规持续麻醉时间短了10分钟:“按住他的手脚,赶紧给他吸上乙醚!”
虽然话这么说,可场内的佩昂和兰德雷斯手里都拿着东西,难免反应不及。也就只有卡维第一时间用纱布挡住硬脑膜,然后拦下了他抬起来的右手:“看来乙醚对车夫先生的作用力要比其他人弱一些,我们要抓紧时间了。”
五分钟后,乱动的费舍尔终于又一次安静了下来。
“我之前就说了,蛛网膜下腔注入亚甲蓝是为了确定破口的位置,从而找到合适的开颅入路。切开硬脑膜是为了能在硬膜下找到与脑组织黏连的硬脑膜缺损部,从而真正意义上定位脑脊液漏的缺口。”
卡维又将整个手术最关键的两个步骤又解释了一遍,然后轻轻掀开硬脑膜,再一次暴露脑组织额叶:“现在就到了最关键的时候,给我缝合针线。”
他在额窦下方硬脑膜瓣的内侧面进针,以一定的张力,将其牵拉后缝合固定在手术铺巾上:“在悬吊脑膜时也会有出血,这时就不能用灼烫的手法来止血了,而是用最薄的棉片垫在脑膜下方,防止血液进入硬膜下。”
待固定完脑膜,保证术野足够的前提下,再用脑压板轻轻向下挤压脑组织,尽可能暴露前方间隙,寻找漏口:“动作要轻柔,虽然有蛛网膜软脑膜的保护,挤压脑组织本身还是会对它产生影响。所以探查速度一定要快.”
然而就在这时,离第三次乙醚摄入才刚过去二十分钟,费舍尔的身体竟然又情不自禁地动了起来。
兰德雷斯和佩昂这次反应快了许多,第一时间压住了他的手脚。现在还远没有到清醒的时候,卡维顿觉不妙,不过手术到了这一步,现在选择放弃,之前做的所有努力全部白费。
“这是怎么了?”
“是癫痫,可能是触碰造成的,也可能是挤压升高了颅内压。”卡维没有放弃,选择继续探查,“血压心率怎么样?”
“五分钟前的血压有偏高,159/74,心率95。”
卡维点点头:“给我压住了!”
“嗯。”
费舍尔仍在抽搐,卡维的脑压板也在进一步下压。术野中确实暴露出了不少硬膜下间隙,卡维也确实看到了脑组织和硬膜之间的黏连。只不过因为感染,黏连的范围比他想象中要大上许多。
这时按照之前的手术计划,需要往费舍尔的鼻腔靠近筛板的位置反向注入亚甲蓝,靠着染料渗漏可以看清漏口。
只不过已经有过一次休克,亚甲蓝没办法再用了,至少卡维不敢再冒险。
现在他基本确定了漏口的大致范围,轻轻抽走了脑压板,将脑组织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因为脑组织回弹,费舍尔的四肢也停下了抽搐动作。
“诸位,刚才我做了硬膜下探查,黏连非常严重,漏口的大致范围已经找到了,但具体位置仍然需要做硬膜外探查。也就是将额窦后方的硬脑膜进一步分离,然后向下翻转,彻底暴露颅底骨折,找到漏口再做修补。”
卡维将悬吊在前方的缝合线放到了后方,动作轻柔,语气却变得愈发沉重:“但刚才的癫痫告诉我们,向下按压脑组织会摧毁费舍尔的神经中枢,可能没机会做细致的探查了。”
没办法做细致探查?
那还怎么找到正确的漏口?
找不到真正的漏口又怎么去补?
顿时,在场不少人的脑子里跳出了“手术失败”这句和卡维毫无关系的话。在手术平均死亡率高达20-30%的19世纪,手术失败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卡维终究是人,如此复杂的开颅术伴随的风险之高,恐怕至今都无人能及,失败才是正常的。
但仍然有不少人觉得不甘心,之前手术步骤的复杂程度和精细度,都让人叹为观止,就这样放弃了实在可惜。
渐渐的,有不少人开始为卡维发声,希望不管如何都要把手术进行下去。还有人觉得直接选择用亚甲蓝冒险,也不失为当下最合适的手术方法,总比长时间癫痫要好。
很快观众席上又出现了争论,但不管争论的结果如何,费舍尔的生命似乎是最没有讨论价值的东西。
“你们在吵什么呢?”
卡维放下脑压板,没有去碰亚甲蓝,也没有找其他器械,而是选择了霍姆斯之前就拿来的橡胶管和一团沾满了生理盐水的湿纱布:“我可没说要放弃手术,更不可能让他死在手术台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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