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这里能孕育出西施、郑旦一般的美人,莘奴入了这吴越江南后,直觉得在湿润的风中,皮肤又滋润绵软了许多。
因为此番乃是以游山玩水为主,一切都讲究个舒适安逸。所以船队也不大讲究速度,见了美丽的风景便停下来欣赏一番,这般一路走走停停,甚是悠闲。
这日来到了越国的地界,此地正在举行水祭,许多民众聚集在当地的一处湖泊祭奠水神。
船队早在江口停下,鬼谷中的弟子遍布诸国。就算是偏远的越国也缺少不了他的亲信。一早便有人得了信儿,备好了当地的车马,早早等候王诩一行人的到来。
王诩带着戴了纱帽的莘奴来到了一早包下的当地的一处地势较高的茅草小店,可以远远瞭望水泊边的活动。
莘奴自下船后,看到了越国的当地人,一开始大吃一惊。而那些越国人似乎也一眼认出了他们是外乡客,皆是好奇地打量这些穿着丝麻深衣的人。
吴越多水乡,当地人自古有“断发纹身”的习俗,许多男子剪短了头发,□□着上身与大腿,全身皆是用带颜色的矿泥混合着特殊叶草的汁水涂画了满身奇异的花纹,据说是为了躲避水中蛟龙之害,那些水中的异兽见了这纹身就会避而远之。
莘奴最开始满是好奇,可是当她越来越多的越人,无论男女老少,皆是如此打扮后,便陷入了沉思,以至于到了最后的沉默不语。
王诩命人将茅草亭用艾草燎烧,撒了药水驱散了蚊虫后,挂上了轻幔,铺上了香草席,摆设了桌案果品后,才牵着莘奴的手入了凉亭坐下。
其实从下船来后,并没有走太多的路,可是王诩第一件事便是脱了她的鞋履,看了看双脚有没有肿起,又替她轻轻揉捏。
最近王诩总是如此反常,这种突然而至的亲昵妥帖真是让人有些无所适从。若是可以,莘奴也想摆设祭坛召回那个从前在人前对她矜持冷淡的鬼谷家主。
不过眼下,她却顾不得缩回脚,只是顺手将头上的纱帽摘下,那脸色有些素白。王诩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道:“怎么,是感觉闷热了吗?”
莘奴依然看着凉亭小丘下乌央乌央的人群,看着他们光裸的胳膊喃喃自语道:“这里的人四季皆是如此打扮吗?”
王诩有些了然地眨了眨眼,倒了一碗甜浆,摸了摸温度,闷热正好,便递给莘奴道:“此处天气炎热,当地人已习惯如此,多半是不穿衣的。”
莘奴慢慢鼓起了腮帮,有些气恼地道:“既是如此,为何不提醒我当地人已习惯裸身,我在齐地买了那么多的丝帛布料,却到了这个男女皆裹着草裙叶衣便可游街的国度。他们看了穿衣服的人都稀奇,又如何布料来换取当地的粮食?我千里迢迢运输丝帛来此,岂不是都要囤在手里?”
王诩又取了一盘栗子糕饼放到她面前,若无其事地说道:“以物换物,本就颇费周章。你若买粮,我直接拿金与你就好。那些丝帛待回转了魏国也是能脱手的。现在两国交恶,齐国买不到魏国的粮,魏国也求不到齐国那些名贵的丝帛,左右是能赚到金的,不用丧着脸。”
听王诩这么一说,莘奴倒是缓缓的松了一口气,取了一块栗子饼,就着甜浆咬了一口,又不放心地补道:“金要给的多些,除了粮,我还想买些其它的。”
鬼谷的严师最近甚是好说话,若换了以前,恐怕是要对短了思虑,考虑欠佳的徒儿一顿冷厉的提点,而如今却只是伸出手指抹掉了挂在她娇唇上的饼渣,含笑道:“鬼谷这几年的家业也是养得起一个败家子的。既然敢答应你,哪也反悔的道理,还眼巴巴地来问,真是染了市井的铜臭之气!”
将这堪比天大的粮食本钱谈妥了,莘奴明显松了一口气,对着家主又添了些恭维的笑意,亲自给他倒了杯苦茶后,终于可以定下心来好好欣赏这难得一见的越国水祭。
要知道越国的风情,实在是迥异于中土。
自周公自立以后,一改先前商朝迷信占卜重祭祀的习俗,然而越国与中土诸侯因地势阻隔,来往甚少,便不似周礼盛行的国家那般开化,是以自殷商后便几乎绝迹了的古朴而野蛮的祭奠在此处依然能见。
而越国的王室对于祭祀也很重视,虽然此处并不是越国都城,依然派来了一位公子前来观礼。而他的观礼亭,就在湖的对岸。
莘奴遥遥望去,就能看到赤着双脚,披散着长发,满身涂满了朱砂赤纹的越国公子在一旁巫婆的手鼓声中,犹如鬼神附身一般,疯狂的舞蹈。
若是不说,莘奴真是想破了头也猜不出他竟然是如今越王的亲子,并很有可能是下一任的越王。
这般在庶民面前疯癫的样子,放在其他诸侯之子的身上,真是连想都不敢想。若是遇到心狠的老子,很有可能亲自操刀解决了这有失王庭尊严的疯子。
可偏偏下面围观的庶民们却是起舞叫好,大有与公子共舞一场的意思。看得久了,急促的鼓点入耳后,竟然慢慢地会忍不住跟他一起晃动。
莘奴发现自己也忍不住摇晃起身体,真是有种够了的感觉。这时才彻底明白下里巴人与阳春白雪的区别,无论是多么粗俗的乐礼,它的簇拥总是会多于曲高和寡者。
不过越国的公子会这般粗犷也是缘由的,越国的国情原本就质朴而又充满的无奈的心酸。莘奴不由的想起小时,王诩给她讲过的各国见闻。
其中这个越国最是让人印象深刻。
这也要从越国的第一代国君说起。
当年大禹死后,他的儿子夏启在会稽山南为他的父亲修建了一座宗庙,每年都要去祭拜一下大禹,便是这样一连传了几代,到了夏王少康那里更是孝心拳拳,竟将自己一个庶出的儿子无余封到了哪里,每日的差使便是给自己的祖宗守墓拔草。
可惜当时他的封地越实在是太小,挤榨不出油水。这位越国的开山鼻祖便只能在坟包旁亲自开田种地,张网捕捉些山鸟田鼠,也好打一打牙祭。至于那宫殿,也是如当时的百姓一般,不过都是些能遮风避雨的茅草屋亭罢了。
这样拮据而简朴的作风,俨然成了越王室的传统,所以如今莘奴真的领略了越王室的风采后,才突然领悟当年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睡柴屋,抱柴草,固然是有励志的意思在里面,怕也是越王室本就不讲究吃穿住行,走的是平民路数的缘由。
好不容易那公子跳完了祈福舞,便开始下一环节。只见一群腰间和胸前围着一块短布,这些少女在巫婆替她们淋洒了神水后,便依次跃入水中,在碧蓝的湖泊中如鱼儿一般开始畅游。
莘奴原本以为,这乃是水上之舞表演。
正看得津津有味时,突然发现立在湖岸旁的一群脸上刺着异兽的男子目光炯炯地盯着湖中的少女,然后在急促的鼓点之中,忽然纷纷跃入湖里,一个个如蛟龙一般追逐着那些白皙滑嫩的“人鱼”。
不多时,便有男子纷纷追上,各自拥着奋力挣扎的女子游回岸边,拖入草丛中,然后便见得草丛无风晃动。莘奴望见湖边一片片草丛不住摇摆,惊得是目瞪口呆。
王诩看着莘奴吃惊的模样,微微一笑道:“此湖为子母湖,是当地人的圣湖。越人相信圣湖能保佑他们多多繁衍,生出健壮的孩子,将来成为越国的勇士。每年水祭时当地适龄男女都会在湖中追逐,男子追上心仪的女子能得到圣湖的庇佑,便可以成婚。”
莘奴听了这祭祀原来竟是如此用途后,默然无语,说道:“他们本不相熟,单凭体力的强弱以定乾坤,这些女子还真是如网中的鱼儿一般不能逃脱。若不是两情相悦,这样野蛮荒诞之法铸下的姻缘有什么可祝福的,若是女子不心悦捕获住自己的男子,生出的孩儿难道真的是雄健聪敏吗?到莫如不生,免了各自的烦恼……”
王诩听了这话,微微转脸,长长的睫毛微颤而冷然地说:“无论父母为何,孩儿能诞在这世上都是神明的福赐,不是这些身强体魄的男子能拔得头筹,生下子嗣,难不成还是那些个四体不勤,只会做嘴哄骗女人的浪荡闲人生下孩子吗?”
莘奴原来是陷入到自己的思绪之中,听到了王诩话中的冷意,这才停下了思绪,若无其事地拾起一块糕饼,递到了他的嘴边,仰着脖道:“鬼谷夫子的话哪一句不是在理上?来,吃块糕饼,垫一垫免得体质变弱,绵延不下子嗣可就糟了……”
王诩眯着眼看着胆子越来越大的奴儿,最后慢慢地启开薄唇,在那糕饼上用力地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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