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两臀中箭,想要逃走更艰难了,弓箭手眼里现出绝望,却还是努力挣扎。
每走一步,地面上就留下一道血痕。
柯斜收弓,大步流星地追了过去,弓箭手的先发优势,在他这里不过是几个大跳的事。
一胡禄(箭囊)二十支箭,已经尽数射完了,能与弓箭手对射成这战绩,相当不错了。
印象中,某地追捕一人犯,射了四百余箭才将人犯射死。
所以,柯某人的箭术,也算是实战中的一把好手了?
“坏怂!就这半瓶子醋,也敢来刺杀耶耶?”
柯斜一弓臂将痛苦的弓箭手砸翻,一脚踏到他背上,咆哮道。
一介八斗弓的废柴,挑战一个一石弓的强者,谁给你的勇气?
弓箭手的脸在泥土里摩擦,挣扎着呐喊:“技不如人,死则死矣!收了钱就必须出手,管他对手是谁!”
打斗早引来一些庄户,见状赶紧出绳索捆人,有眼色的村正赶紧让人四下查找射出的箭矢,奉还给柯斜。
滑非、蒋道理带着法曹官吏匆匆赶来,记录了现场,验明了伤势,一个个庆幸不已。
还好少府与他的庶仆不是手无缚鸡之力,打斗居然还能获胜,代价是柯南梦有点轻微的皮肉伤。
要是少府出点意外,法曹真没法交待了。
“瓜怂,你哪来的皮条?”
不怪柯斜疑惑,柯南梦捆人的皮条是军中制式,连新丰县法曹都没有。
柯南梦神秘地笑了笑:“反正来路光明正大,别瞎操心。”
“对了,柯居贞这个名字,阿耶与婆娘都喜欢得紧。”
花氏并没有读啥书,却本能地喜欢这名字。
柯斜净捡好听的取,意思没有半点歧义,当然招人喜欢了。
行刺官员是大案,自然由县令昝君玄升堂审理,准许本县黎庶到堂下旁听。
开审时,衙院中立了上百老少,俱在唾弃这该死的豪强。
行刺谁不好,你行刺柯少府?
柯斜到任,未必做的每一件事都如黎庶的意,但大方向是绝对没错的。
别说什么里正、坊正、村正之类的挨过柯斜的踹,事情干不好,少府关爱一下,有错么?
总而言之,能带着新丰县黎庶度过最艰难的时期,让本县几乎没产生流民,柯斜就是黎庶们心中最好的领路人,谁要跟柯斜为难,就是他们的敌人!
之所以用“几乎”二字,是因为斜口里几個年轻的瓜怂头脑发热,要随着流民的便利去长安城厮混,看看能不能出人头地。
年轻人的眼里,远方都是小娘子与诗;
被生活痛殴的人眼里,远方是无穷无尽的伤痕与屎。
二十杀威棒下来,弓箭手才包扎了没多久的臀又出血了,引得底下的黎庶议论纷纷。
“咦,坏怂好像在生痔疮说?”
“瓜怂晓得个啥子?那是少府神箭左右点兵。”
一阵阵努力压抑了的笑声荡漾开来,新丰人笑得格外快活。
旁人射这两箭,他们一定说下流;
少府射这两箭,他们只会说有趣。
双标就对了,这世上,有哪里不双标吗?
亲疏有别啊。
“小人招!小人是终南山人氏,为山农(猎户),有人出钱了,小人就来杀人,不知道杀的是谁!”
弓箭手交待得干净利落,只是他本人也不知道太多隐情。
绝大多数亡命之徒做买卖都是这样,根本不知道雇主是谁,只管动手、拿钱。/
豪强的招供,则让多数老人沉默了。
“刺杀县尉,是耶耶一力为之。前朝新丰主簿刘公微道,于我有活命之恩,这狗县尉却杀了他!”
“江湖汉子,有仇必报!所以,让妻儿远走霫族,耶耶与狗县尉一决生死。”
“没能斗过他,是耶耶的失误,下次不会了!”
刘微道的死,是一个时代的落幕。
固然刘微道当年在新丰县施了不少恩泽,可这些恩泽,随着时间的流逝,淡化在所难免。
豪强这种为恩泽不惜一死的人不多,但谁也没法太过指责。
侧坐公堂的柯斜请求说话,得到准许后起身:“豪强某人,本为前朝剪径贼子,妻子也是真剪径、假救人所得,本为居心叵测之徒,不必假借刘微道之名获取同情。”
再怎么吹嘘大义,也得你本人立身以正才有说服力。
堂下一阵指指点点,有老人恍然大悟,当年悬而不决的某些案子,原来是这豪强干的。
难怪不见他有什么正经营生,却混成了新丰县豪强之一!
丘英起面容古怪地进了公堂,将一张字条呈上公案,看得昝君玄眼睛瞪得老大。
得到允许的丘英起轻咳一声:“据营州边军消息,新丰县某一家车马出了大唐,女主人即持刀杀尽家人,其中便有七岁子。”
柯斜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很明显,豪强的婆娘并不蠢,当年也早识破了伎俩,只是为了生存,不得不委身于贼。
一朝海阔天空,反手杀尽豪强家眷,连亲骨肉都没放过,委实难评。
豪强如五雷轰顶,许久才嚎了起来:“娃儿他娘,你咋那么狠心!那是你的亲娃啊!”
丘英起继续戳刀子:“据女子血书,当年在新丰县被杀的,便有她的亲骨肉。”
柯斜都忍不住咳嗽。
这剧情,难评说。
昝君玄一拍惊堂木:“依《武德律》,谋杀人,徒三年;已伤者,绞;已杀者,斩!”
柯斜的官身,在律令里并没占太大便宜。
弓箭手嚎了起来:“官人,冤枉!我没有伤人,倒被伤了!”
堂下听审的黎庶哄笑。
柯斜一指旁边侍立的柯南梦,示意他举起刚刚包扎了的手臂:“这是刀伤,贾医师刚刚清理包扎的。”
弓箭手嚎道:“都是豪强干的,不关我的事啊!”
昝君玄一拍惊堂木:“依律,杀人者绞,加功者绞。什么是加功?就是协助杀人的,哪怕没有亲手造成伤亡也是绞。”
同谋而没有实际出力的,流三千里。
豪强咬牙切齿:“那一刀,就是刀锋破了点皮肉,包扎得晚一些,怕自己都愈合了!”
柯斜呵呵一笑:“你就说那算不算是伤吧?”
就是皇帝来了,柯斜也能振振有词地说,那就是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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