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贤来到南书房,皇帝什么也没做,正在等着他。
见他来了,皇帝一双眼睛盯紧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眯了眯眼睛,“楚贤,你可知罪了?”
楚贤拱手见礼,喊了一声“父皇”,然后,便径自地直起身,坦然地看着皇帝,“儿臣还是三年前那句话,父皇不畏天下非议,压制着军器监不改进,儿臣只不过是做了我应该做的而已。”
“好一个你应该做的。”皇帝抬手拿起桌子上的砚台,对着楚贤的脑袋砸了过去。
楚贤偏头一躲,砚台砸到了地上,他平静地看着皇帝,“父皇还是如三年前一般。”
不见长进,让人失望,易怒易躁,听不得逆耳之言。
“你竟然敢躲?楚贤,你能耐了是不是?”皇帝见没砸到楚贤,眉头顿时竖了起来。
楚贤直视皇帝,语气也冷漠了几分,“父皇已不是三年前的父皇了,儿臣如今,自然也敢躲了。”
这话自然是意有所指的,如今的皇帝,哪怕嘴里再喊打喊杀,心里再愤恨恼怒,能做的也不多了。自然不必三年前,亲手举着剑要杀他,他只能任他打杀。躲也不能躲。
如今,他能从圈禁里被放出来,靠的是楚砚,因为楚砚已有了高于他的好父皇的本事,以楚砚如今的威慑力,他的好父皇看清形式罢了。
他为何不敢躲?
皇帝一噎,顿时气的肝疼,伸手指着楚贤骂,“生了你们一个个的,就是活活要气死朕的吗?”
楚贤不语。
皇帝指着楚贤的鼻子什么难听骂什么,骂了片刻后,见楚贤依旧一言不发,他怒道,“滚,你给朕滚!”
楚贤拱拱手,转身走了。
皇帝在楚贤离开后,砸了南书房。
楚贤私造兵器案发那一日,实打实地在打他的脸,他是真想杀了楚贤的,只不过朝臣劝阻,皇后不管不顾地对他嚷出“陛下若是杀了楚贤,本宫就一头撞死这金銮殿上。”,他自然不能让皇后撞死,否则不说朝臣,就是南阳王府也会翻了天。他才歇了杀楚贤的心思,改为圈禁。
将楚贤圈禁那一日,他也从没想将他放出来。
只不过如今,楚砚这个儿子,他已掌控不住,他派出多少人,他敢在五峰山杀了多少他派出的人,且悄无声息,他就知道,他这个皇帝,若是还想坐稳,那么,从今以后,就得顺着楚砚了。
只要有一个孝道压着,他不将楚砚逼急了,楚砚的性子,绝不会逼宫篡位。
至于楚贤……
楚砚迎了楚贤两日,显然,他们兄弟情深,与他这个父皇,没什么关系。
皇帝看着满地狼藉,懒得再处理正事,出了南书房,吩咐,“摆驾凤栖宫。”
皇后多日不见他,他也得去见。
真是风水轮流转,他从来没想过,堂堂帝王,如今,要看朝臣脸色,要看儿子脸色,还要看皇后脸色。
楚贤离开后,皇后闲来无事,吩咐贺嬷嬷,“贤儿以前最爱穿我缝制的衣裳,你让人把我这三年来给他缝制的那几身衣裳送去给他,他虽长高了些,清瘦了些,但我看着,衣裳也差不了多少,让他试试,若是不合适,让人改改。”
贺嬷嬷应是,“小宫女毛手毛脚,还是老奴亲自送去吧。”
“就让宫女去做,选个稳妥点儿的,如今入冬了,外面冷的很,你年岁大了,就别总跑了。”皇后摆手。
贺嬷嬷笑,“娘娘心疼老奴,老奴身子骨结实着呢。”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贺嬷嬷还是将叠好的衣裳找出来,装进了匣子里,交给了一个性子稳妥的小宫女,嘱咐了一番,让她送去给大皇子。
就在贺嬷嬷嘱咐的时候,皇帝来了凤栖宫。
皇后晾了皇帝几日,这一日,倒是没拦着,她是皇后,晾皇帝几日也就罢了,时间一长,朝臣们知道该有微词了。
皇帝见这一回皇后没紧紧关着门阻着他,心里的气消了些,顺畅地进了凤栖宫的正殿,正巧瞧见贺嬷嬷吩咐人,皇帝问,“这是在做什么?”
贺嬷嬷恭敬地回话,“回陛下,几件衣裳,老奴吩咐人给大殿下送去。”
皇帝脸色不好,“他还缺几件衣裳穿?”
贺嬷嬷垂下头。
皇帝转身进了殿内,
贺嬷嬷对那小宫女使了个眼神,小宫女立即抱着匣子出了凤栖宫。
以前,皇帝来凤栖宫时,皇后都会迎到殿外,如今,几日闭门不见不说,皇帝来了,皇后仍旧稳稳当当地坐着,屁股都没从椅子上挪动一下,眼皮也没抬。
皇帝对比以前和如今,落差感十分大,他进了内殿后,看着皇后,一时间百感交集没说话。
皇后也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皇帝缓和着语气说,“你总算开着门见朕了。”
皇后冷笑了一声,“臣妾还以为,陛下嚷嚷着要废后,是以后都不踏足臣妾这凤栖宫了呢。”
皇帝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一时气话罢了,皇后何必当真?”
皇后转过头,这才看向皇帝,绷着脸说,“陛下说的是不是气话,你知道,我知道,这宫里的人都知道。”
皇帝没话了。
他这才发现,皇后闭门思过几个月,不但没憔悴,反而养的娴静婉约,如画一般,而他,这几个月,老了不知十岁,一时间更不是滋味。
皇后自然也发现了,忽然觉得,与这么个男人斗气有什么意思?他的心肝都被狗吃了,这一辈子活到如今,儿子虽多,一个个的都不成气候,成气候的那个,偏偏是她儿子,他最不喜欢的儿子,心里想必早就呕死了。
皇后撇开眼,“陛下有话就说吧。”
皇帝坐下身,忽然觉得在皇后的面前他堂堂帝王,颇有些自惭形秽,他沉默了片刻,压下心底的不甘和愤怒,平声和气地说,“是朕错了,向你道歉。”
皇后:“……”
她“呵”了一声,“稀罕了!原来陛下当真是能屈能伸,竟然会向人道歉?”
皇后无趣地说,“陛下不必道歉,你我夫妻二十载,谁什么样,心里都明白,也不必揣着明白装糊涂,也不必粉饰太平,陛下今日来,有事说事就好了,若是没事儿,我着实不想见陛下,你就走吧,以后少来臣妾这凤栖宫。”
这是明明白白地不待见了,将话也说的不客气,偏偏,皇后这神态,不是赌气,而是十分平静的坦然,带着没滋没味的无趣意味。
皇帝一噎,恼怒浮上眉梢眼角,差点儿压制不住要发作,但是他清楚地知道,不能发作,他敢发作,他的儿子楚砚就敢发作。
他沉默了片刻,语气不如来时好了,也板着脸说,“你这样说,是不打算好好地做朕的皇后了?”
皇后看着他,“陛下可以把我废了。”
“你……”
皇后又道,“臣妾求之不得呢。”
皇帝气的腾地站起身,“朕已经认错了,你还要怎样?皇后母仪天下,你瞧瞧如今你像什么话?”
“臣妾像话了二十年,在陛下的心里,也没落了什么好,如今已不想像话了,陛下随便处置吧。”皇后神色冷漠。
皇帝气断肝肠,但是一时间也拿皇后没办法,如今的皇后,儿子争气,是他想随便处置就能随便处置的吗?自然不是。
他原地走了两步,深吸一口气,“朕是想与你商议芸儿的婚事儿。”
皇后顿时竖起了周身的尖刺,死死地看着皇帝,“芸儿的婚事儿不劳陛下操心。”
皇帝怒道,“朕是她父皇,她的婚事儿,朕还管不了了?你别太过分!如今朕还没死呢。就算你的儿子厉害,朕也是他父皇。”
皇后冷眼看着皇帝,眼神嘲讽,“陛下还知道你是砚儿的父皇,可是你帮着楚澜杀他时,可没手软。”
皇帝顿时没了声。
过了片刻,皇帝道,“广诚侯府小侯爷江云致,他曾向朕求取芸儿,朕当时没答应,如今想想,他一表人才,文武双全,是个难得的俊才,你觉得让他给芸儿做驸马,如何?”
若是别人,皇后一定拒绝,但这江云致,皇后一时间还真说不出不要来。毕竟,江云致也的确是个好的,在大楚京城里,属在两个巴掌里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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