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雨村被“请”到吏部的时候,本以为只是随意的走个流程,安排个缺的事情,口袋里装了一叠银票,预备随时打点上下,免得受小人物的使绊子。
带路的小吏接了碎银子,脸上越发的热情,原本这是单纯客套和礼数,说的也是官面话,这会嘴里有点真话了:“大人真是好手段,如今最热门的缺落下了。”
贾雨村听着有点晕乎,啥情况这是?不过是请家政帮忙问一问的事情,贾政是能耐,还能厉害到这个程度?贾雨村很快就清醒了,这哪里是贾政的能耐,这是那位小公爷啊。
在京蹉跎一年,总算是有个善果,心里得知道,谁是恩主。
办手续走流程,一路可谓畅通无阻,沿途遇见的一些待缺的官儿,看着贾雨村眼珠子都是红的。真嫉妒啊,郧阳府啊,一张白纸好作画的肥缺。
拿到手续,贾雨村正欲离开时,却被人叫住,领到梁道远的办公室。
“不料区区不才,竟得阁老看重,雨村叩首。”这個职位没有梁道远,那肯定是拿不来的。别管你谁是靠山,这是县官不如现管的硬道理,更别说是一位阁老,礼数上必须隆重。
梁道远倒是不喜不悲的,这事情跟他真没啥关系,这是他猜测皇帝的心思,选了一个人送上去。不早点定下来真不行,烦都要烦死了,家里每天那么多人送礼,收的他头皮发麻。有些得罪不起的人,礼物还不敢收,让管家退回去了。
至于其他走门路的官员嘛,收了就收了,以后有机会适当照顾即可。
“别,本相可担不起。”梁道远摆明态度,你跟勋贵混的,我们不是一路人。
贾雨村发愣的时候,梁道远直接说明情况:“人,是本相挑的不假,但这是陛下的意思。本相不过是顺水推舟,当不得如此大礼。”
对上了,一切都对上了,贾雨村心头转念,脸上却依旧是一副感恩的表情道:“阁老自谦之语,下官不敢怠慢。礼不可废!”
已经基本完成进化的贾雨村,丝毫不敢有怠慢之处,依旧上了个大礼,这才作罢。
梁道远不愿意在他身上花太多心思,叫来的意思,无非就是给贾琏买个好。别看那小子尚未及冠,却是陛下跟前炙手可热的宠臣,将来想要再进一步,仗着年龄熬死孔照,那也得防着一点那小子私底下说坏话。
唉,当初都传是过渡内阁,没想到居然坐稳了。
最新消息,韩宗羞于见陛下,坐船东去扬州时投了江,捞起来人已经没救了。
这本是一个内定的阁臣啊,首辅的苗子,就这么没了。
本以为,孙化贞南下两江,刷一波资历,回来就能再进一步,没曾想这厮竟是个头铁的。逼的两江上下的官绅们合伙反对他,如今闹的沸沸腾腾,他是没啥机会做首辅了。
唯一强力对手李清,最近倒是没啥动静,他也缺一任总督的资历,短期内没机会做首辅了。剩下就是张廷恩了,这位也是个为做事情不要命的,他的情况好一点,但资历差太多。没个十年,没机会的。除非陛下不讲原则了。
梁道远想到的李清,此刻正在面君,承辉帝揉着眉心道:“李卿,有没有兴趣走一趟陕甘?”李清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来的如此迫切。
“陛下,臣自然是没问题的,只是……。”李清欲言又止,承辉帝摇摇头:“朕也不想的,手边就几个能信得过能办事的大臣,外面事情不断,不得不派出去。”
李清明白了,陕甘的事情小不了。甚至迫不及待的先把吴玉辉弄回来,而不是等继任者到了再说。想到这里,李清的心情沉重了起来,面露思索之色。
承辉帝不动声色的看着他,李清回魂后赶紧道歉:“臣走神了。”
“想做事才会走神,朕能理解。陕甘贫瘠,民生艰难,卿去之后,一定要稳住局面。不可生出乱子来。朕知道急了点,但不急不行,国家如此,朕心甚忧。”
这番话可谓是推心置腹了,李清不再纠结,起身长揖:“臣领命!”
“你与张卿一般,皆以阁臣之名领总督之职。”
李清听了一愣,想问又不好开口时,承辉帝主动道:“湖广总督之职,朕思之再三,还是让张卿再辛苦三年。”
李清却听出了新的意思,这是让张廷恩跳出京城这个漩涡,在外休息三年呢。
这时候裘世安进来了,捧着一份名单放在桌上,承辉帝指了指:“看看,内阁总是要补员的,你觉得谁合适继任礼部之事?”
李清扫了一眼,立刻有了定数:“户部侍郎钱尔巽名门之后,才学与能力皆可胜任。”
更重要的一点,钱尔巽同为青云系,又是一个学派的。说到底,当下的朝廷里,主要力量还是以王阳明学位为尊的一帮人,这帮人又分了好多个派系。青云系是个大杂烩,什么学派的都有,总之关系乱的很,同朝为官,拐几个弯就能拉上关系。
单就心学一脉而言,最大一派还是梁道远为首的江浙系。主要人员来自江南、浙江两省。
承辉帝不动声色的看一眼李清,点点头,拿起朱笔画了个圈儿,千万别打钩,皇帝打钩,那不是啥好事。
离开乾清宫,李清有点恍惚,当今陛下性子急不急的放一边。吴玉辉真是有取死之道。被就是方党余孽,陛下很可能盯着他很久了,要用他的案子,掀起清洗方党的案子。
方白衣出身两江,如今孙化贞在两江掀起的大案,承辉帝不认定方白衣为罪魁祸首,那都是咄咄怪事了。就看方白衣识趣不识趣了,要是再多废话,这次在劫难逃了。
承辉帝非常大方,还给了一个巡抚的推荐位。梁道远一旦看见了登上首辅位子的机会,一定会竭力配合的。李清在陕省巡抚的人选上,想到了资历足够的林老夫子。
老先生现年六十,早年从御史干起,后来干到工部侍郎,后来也是受了李清的牵连才下的岗。如今安心在书院教书,但李清却想拉上他一起去陕甘。
原因无他,实在是那边太烂了。估计这案子,怎么也要抓个十几个四品以上。
别的位子还好,巡抚一职太过重要,不能让别人站着给自己添堵。
下值后,李清换一身便衣,带个长随出门,找到书院的时候,看一眼门房换了个人,一种物是人非的情绪涌上心头。柳老头,如今安否。说出来恐怕没人相信,李清判断,福利来牙行失踪人口,多半是柳老头带人做的。埋的那,他一准门清。
柳老头手底下,至少有三百杀才,这帮人对他惟命是从,谁说话都不好使那种。
李清对于这个老头,多少有点担忧,想着要不要提醒一下,不然就龙禁尉那帮废物,打起来真就不是人家的对手。除非你有枪有炮,关键这枪炮可不敢配给龙禁尉,距离皇帝太近了,抬手就是一枪。
步入书院,迎面看见一群学生笑闹,信步往里走,不是没人认得他,而是认得他的人低头躲着,绕着角落走的。李清是谁啊,干过山长的,等于是教导主任的顶头上司,一眼就看见了方少白。这厮不是开除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压下念头,找到林老夫子,李清开门见山,提出要求他起复:“您名声好,资历够,正好又极度缺可信的人手,辛苦您出山帮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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