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工模具厂。
哗啦——
半瓶水顺着头浇下去,严峫甩甩水珠,扶着膝盖,长长出了口灼热的气。
厂房二楼已经爆炸完了,黑烟从每扇窗口滚滚而出,周围红蓝警灯不断闪烁,戴着面具的消防员在隔离带内部不断穿梭来回,喧哗和脚步声不绝于耳。
急救车走了又来,空气中充满了水汽、焦炭和化学品混杂的难以形容的味道。
严峫精疲力竭地站直,抹了把脸,湿透的衬衣紧贴在上半身。
“……严副支队。”
严峫回过头,只见省厅那位来市局开过会的陈处负手站着,脸上带着矜持、傲娇和尴尬混合起来的复杂表情,咳了一声:
“表现不错。”
严峫:“?”
陈处递过来一瓶水,严峫莫名其妙接住。
“好好干,”陈处鼓励道,背着手若无其事般转身走了。
严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用仿若在看神经病的目光目送陈处远去,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慢慢走向几十米外的指挥车。
平常这种时候吕局已经从车里出来了,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在跟省厅打电话,到现在都没见人影。严峫趴在指挥车窗口往里瞅了眼,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什么,身后马翔顶着满头水珠狂奔而来:“严哥!严哥市局那边来电话——”
“哦,”严峫顺口问:“老康怎么样了?”
“抢救呢,幸亏穿了防弹衣。卧槽我现在一想,先前吕局本来是想让你去楼顶攀绳破窗的,你这条命真是啧啧啧……”
“不是,”严峫打断了他,向远处扬了扬下巴:“怎么老康去医院抢救了,特警大队的人还守在这没跟去,难道那个远程狙击的孙子有线索了?”
“不知道啊,”马翔困惑道,“对了严哥,市局黄主任刚打电话来找你呢。”
严峫正准备喝水,闻言差点没呛出来,立马摸兜找到手机,开机一看果然十来个未接电话。
“喂老黄……”
“你别叫我!”黄兴怒吼:“老子对着通讯喊了你整整半小时!打电话不回!手机关机!你们十分钟前就从现场撤出来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上哪鬼混去了?!”
黄主任每天加班回去被老婆吼,吼得他此刻轻车熟路且得心应手。
严峫:“哎哟别气了我心爱的大黄……我的芯片呢?原地移动超过500米没?”
“还他娘的500米,这会儿都飙出几十公里,再隔会儿要到恭州了!我说你该不是把芯片挂在鸟脖子上了吧?”
“!”
严峫瞳孔骤然扩大。
黄兴还在絮叨什么,但严峫在听到恭州二字的那一秒,耳朵里就轰然炸开了。
我该怎么办?他立刻下意识想道。
汇报给吕局,把江停的存在和来龙去脉都完完整整交代出来?还是联系恭州公安厅,通知他们立刻出动,带走死而复生的禁毒支队长并将所有秘密都大白于天下?
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但在理智向身体做出正确的指令之前,他已经冲向大切,发动了汽车。
“哎严哥!你上哪!”马翔登时傻了眼:“喂!”
“老黄,给我发那枚芯片的实时定位。”严峫点火发动警车,尾音竟带着几分肃杀:“现在就做。”
吕局从指挥车中出来,刚要开口喊严峫,就只见大切倒车、调头,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锐响。
吕局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倏而瞪得溜圆:“——严峫!”
话音刚落,大切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断然飞驰远去,只留下一阵飘散的尾烟。
·
与此同时,高速公路分叉口。
阿杰瞥向后视镜,只见身后紧追不舍的车突然变道,随即离开了可视范围。
“啊啊啊——”韩小梅很想像警匪片中的女主角那样冷艳有型,但实际上她完全克制不住尖叫,尤其当江停变道的一刹那,尾音瞬间飙上云霄,紧接着——轰!
江停一脚油门踩到底,CLS400化作银灰色闪电,从路虎车后硬生生蹿到了身侧!
韩小梅呯地撞上前座,尖叫就像钢丝绷断似的戛然而止,她差点被安全带活活勒死。
“扶稳,”江停在引擎轰鸣中平稳道。
“啊,啊?!”
韩小梅还没来得及意识到他在说什么,车身猛地一震,哐!
“啊啊啊——”
哐!!
“啊啊啊妈妈呀我的妈妈啊啊啊啊——”
奔驰将路虎逼至公路护栏一侧,发力狠狠挤压,两车门金属互相摩擦,在黑夜中爆发出灼目的火光!
路虎左右受压,致使车身剧烈颠簸晃动。阿杰用力把着方向盘向左一瞥,微微冷笑:“作死。”
前方的分岔路标识飞快逼近,左道直通恭州,右道显示死路——
阿杰向右猛打方向盘!
并行的两车同时呼啸,转弯。车尾灯在夜幕中甩出平行弧线,下一秒凌空飞越,齐齐冲出高速。
轰隆——!
两车同时重重砸上废弃公路,溅起满地碎石,随即在疯狂的加速中失去了控制,分别一头撞向护栏!
几十分钟,也可能只是几分甚至几秒后,韩小梅从短暂的晕厥中恢复了意识。
我竟然没撞死,这是她的第一想法。
惊天动地的三百六十度旋转已经静止住了,车内一片狼藉,玻璃上布满了密密麻麻可怕的龟裂纹。韩小梅瘫在那里恍惚了片刻,然后起身挣扎着探向前座,想查看陆顾问情况如何,但刚动就感觉全身疼得厉害,五脏六腑仿佛被狠狠绞成一团又胡乱塞进了腹腔。
“……陆……”韩小梅用尽全身力气才发出颤栗的声音:“陆先生……”
前排没有传来回音。
韩小梅心跳登时漏了半拍,往窗外一看,顿时吓得血都冷了。
不远处黑暗的公路上,一名黑衣黑裤的年轻男子从变了形的路虎中推门而出,径直向他们走来。
“陆先生!陆先生!!快醒醒!”
车窗外男子越走越近,甚至连似笑非笑的表情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了。韩小梅的心直接沉进谷底,索性一咬牙,解开安全带,就要准备下车去拼命。
“别动。”
韩小梅动作一顿。
前排驾驶座上,江停捂着流血的额角,缓缓睁开了眼睛。
“……”韩小梅嘴唇动了动:“陆先生……”
因为身体虚弱和喉咙充血的原因,她的声音细若蚊蚋,甚至连自己都很难听清。只见江停从衬衣口袋中摸出了什么东西,反手递向后座,沙哑道:“外面危险,待在车里别出去,等严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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