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桃K的父亲?
严峫脱口而出:“草花A?”
吕局明显愣了一下:“什么A?”
两人面面相觑, 吕局老花镜后射来怀疑的目光,刹那间严峫意识到——吕局不知道黑桃K父亲的这个绰号。
换言之,公安系统内部对黑桃K的了解少得可怜,甚至到了连这一细节都不知道的地步!
那一刻严峫耳边响起了那天在高荣县招待所里,江停随口对齐思浩所说的话:
“黑桃K的家族是个犯罪集团, 他的父辈甚至祖父辈都不干净……他早年在西南边境被人叫黑桃K,是因为他父亲曾经称作草花A,由此而演变过来的……”
“怎么了?”吕局问, “你怎么知道他父亲的代号,听江停说的?”
严峫的失态只出现了短短一瞬,紧接着恢复正常,仿佛刚才的凝滞只是错觉:“哦, 这倒不是。只是我看他们那集团有个黑桃K,有个方片J,再往上出个梅花A也很正常,所以乱猜的。”
吕局眯起了原本就不大的眼睛,视线更加犀利聚光,直直盯在严峫脸上。
但后者英挺硬朗的面部轮廓没有丝毫触动,很沉稳地回视吕局。
“……”终于吕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缓缓道:“我们对黑桃K贩毒集团的内幕知之甚少, 一方面因为他们的老巢根据地在缅甸, 属于境外的跨国毒品组织;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三年前的塑料厂爆炸案, 令我们失去了很多的资深警察和优秀卧底, 是非常令人痛心的损失……”
严峫沉默着揉了揉鼻端。
“所以, 如果江停曾经对你提起过任何跟黑桃K有关的事情,请你一定要立刻反映给我们局里,因为那都是非常重要的情报和线索,可能除了他之外就不会再有人知道了。”吕局顿了顿,意味深长地问:“明白了吗?”
严峫眼睛一抬,直视着吕局。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交激,但彼此脸上都稳得不见一丝波澜。几秒钟后严峫一点头,说:“我明白,吕局。”
吕局叹了口气,向后靠在椅背里,摘下老花镜慢慢地擦拭。
“公安部下达的这个消息,我只跟老魏、你余队以及有数的几个副局长政委说了,你出去后也要注意保密纪律。另外,你是公安系统里唯一一个与方片J正面交手两次,却能生还至今的警察,他们可能会非常想要你的命。自己当心。”
吕局挥了挥手,掌心向内,那是示意他可以出去了的意思。
严峫站起身,却没有立刻离开。他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吕局——”
“什么?”
“您相信江停么?”
吕局思忖良久,终于戴上老花镜,认真地看着他。
“你问我这个没有用,严峫。我还是那句话:我们搞刑侦的不相信别人,甚至不相信自己。警察警察,警在先察在后,我们只看证据。”
严峫默然无语,半晌一颔首,转身离开了局长办公室。
·
周会刚刚才散,马翔趁着这会儿空隙飞奔下楼去买了几个包子,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赶回刑侦支队大办公室,刚转过走廊就迎面撞上了正低头发短信的严峫,砰地趔趄两步:“哟,严哥!”
严峫一抬头:“哦对了,我今天临时要出个外勤,下午不来了,你帮我跟队里说一声啊。”
他边说边抽身就要下楼,谁料马翔飞扑而上,不要命地拉着他:“什么外勤?为什么现在出外勤老不带我?上次跟上上次你带的都是韩小梅,我哪儿比不上那丫头了?我还是你的贴心小棉袄呢吗严哥?!”
正巧韩小梅一边吃包子一边从电梯出来,迎面刚好撞见,吓得蹬蹬蹬连退三步,手忙脚乱把包子藏到身后。
“去去去,不要那么给,小心陆顾问上门来揍你。”严峫连忙把马翔推开,又招呼韩小梅:“把他给我拎回支队去,我下午不来了,有事电话联系哈。”
马翔悲悲戚戚:“严哥——别抛弃我呀严哥——”
马翔踉踉跄跄地追随在北风中,两道宽面条泪在身后挥舞飘飞,严峫忙不迭下楼跑了。直到他那件深灰色风衣下摆消失在楼道口,马翔才蓦然收住泪水,面无表情一转身:“我下午也不来了。”
韩小梅:“嗯?!你干什么去?”
“跟隔壁禁毒支队联合执行任务。”马翔淡定道,在韩小梅双眼圆瞪的注视中一口咬掉半个包子,鼓着嘴钻进了刑侦支队的大办公室门。
·
嘀嘀——嘀嘀——
“喂,”手机那边传来江停平稳的声音,还带着不明显的沙哑,问:“怎么了?”
那一点点低哑让严峫心头微微发热,但他没表露出来,穿过建宁市局停车场,打开辉腾车门坐了进去,问:“你在家干嘛呢?”
从那边的动静来听,江停应该是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睡觉。”
“睡觉好,上次复查医生不说你应该多静养么,对大脑里的淤血有好处。今天锻炼没?”
江停昏迷太久,肌肉没有萎缩已经很难得了,力量和敏捷度都大大不如以前。医生的建议是慢慢复健、不要心急,切忌疲劳和剧烈运动,这辈子基本没可能恢复到昏迷以前的水准了;但江停总想跟严峫一道去健身房集中突击,严峫每次只能找借口不带他去。
在争执了好几次后,严峫干脆买了几台健身机器放在家里,声称要以分分钟几万块上下的身价来亲自当江停的私教。
“没。”江停言简意赅,“没精神。”
“怎么没精神啊,是因为私教不在家的原因吗?”严峫发动了汽车,眼底不自觉地浮现出了笑意:“要不你下床去趟茶水间,我在那放了个好东西给你。”
“……”江停在电话那边无声地挑起眉梢,穿着居家拖鞋走进茶水间:“什么东西?”
“打开柜子看看。”
江停依言打开橱柜,愣了愣:“你怎么——”
辉腾车缓缓开出市局,后视镜中映出严峫上翘的嘴角。
茶盒里的第二块老同兴茶饼已经被拆了,方方正正躺在油纸上,仿佛生怕得不到宠幸似的,还被严峫用餐刀撬了两小块下来,散落在周围的每一粒残茶都在清清楚楚表明这一点:就算给重新包上,也完全没有任何收藏价值了。
“那天想煮茶叶蛋来着,一不小心就把这包给拆了。”严峫含笑解释,“拆了就拆了吧,茶就是让人喝的,不喝哪来的价值?成天塞在柜子里指望着它下小茶饼不成?”
手机那边静默片刻,才传来江停一声哭笑不得的叹息:“你这人真是……”
严峫也笑起来。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通话两端只听见彼此的呼吸,半晌严峫“哎”了嗯一声:“江停。”
“嗯?”
“以后别回恭州了,来建宁呗?”
“……”
“挂个职在警察学院,没事帮市局看看现场,跑跑腿啥的。异地婚姻难以维系,建宁工资高物价低,温暖湿润空气好,你说是不是?”
江停低声说:“是。”
“抽空再去国外办个婚宴,把我们家里人都请上,你说怎么样?”
江停笑起来:“你今天怎么这么多话。”
严峫却很坚持:“行不行,嗯?问你话呢?”
“行行行……办个满汉全席,随便你。”
“那你可算答应了,我记住了啊。”
“嗯嗯,我答应了。”然后江停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猝然补充:“——但那茶饼你不能再拆第三个了!就留着让它们下小茶饼吧,我真的不喝这玩意了!”
严峫失笑道:“就你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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