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不能复生,何钊的人生已经起了变数。陈嘉沐笃定他将迎来崭新的未来——尽管现在还受困于规则的条框之中。他一辈子也挣脱不开的束缚,也可以得到微妙的改变。
比如她答应过的婚娶,真的洞房花烛夜,真的“临终关怀”。
何钊挤出一点笑来。
他听见陈嘉沐说:“虽然我们都不会知道以后发生什么,但总归是有变化的。再不济还有我陪在你身边。我们可以一起做许多事……等你走完该走的路线,我也能搬出宫,享受一段自由的日子。”
陈嘉沐还有余下的半句话没说。等她完成了自己该做的一切,就要找个机会成为叛军刀下的亡魂。
主线上的支线再多,都不会影响慕容锦的脚步,就像何钊的人生再如何变动,哪怕已经错位,都要乖顺地等待他自己的故事走向终局。
陈嘉沐的终局,和“陈嘉沐”一样死去,回到书外的世界。
刚到这里时,她畏惧惨烈的死亡,害怕千刀万剐的结局,然而死亡能成为她回家的车票——她最终还是要回到现实中去,回到爱她的父母朋友身边。
何钊的经历,太痛太惨了,他的每一处痛苦都是一点印证,证明这个世界还有不可违背的道理。
这样的道理,在他身上,就一定也会在陈嘉沐身上。他们毕竟是同病相怜的两个配角,两枚棋子。
她的未来是通往死亡和归家之路的一片光明。
何钊的?
何钊的应该也是。
对于循规蹈矩百十年的生命来说,哪怕一点微不足道的涟漪,一个小小的岔路,都比平静而无趣的日子更好。
陈嘉沐是这样想的。
她能给何钊很多,他一直想要的,从无数个儿时约定开始的婚姻,就快要实现了。
但何钊却不笑了。
陈嘉沐一直有点怕他冷脸的样子,她已经见过很多种状态的何钊,生的死的,实体鬼魂,他正常时是腼腆内敛的一位书生,但绷紧脸就完全不同了。
陈嘉沐后知后觉他们之间的气氛变化。
自他们两个相见起,何钊对她的执着似乎烟消云散了。
何钊问她:“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我恨她,因为她从来没有正视过我,过去的每一个轮回,我见不到她哪怕一面,她把我的信拒之门外,我却要和她一起死去。”
“她就是那样高高在上的,一直都是。”
“她死去,我就会死,哪怕刚开始轮回的那几辈子我依然像个正常人一样畏惧死亡,却总是要跟她前后死去。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动作,哪怕一边喊慕容锦是个叛贼一边流眼泪,也不会有任何人救我,没人发现我的异常。”
“你呢,你是怎么看我的,”何钊笑了,“你在计划我们的未来吗?嘉沐,你看上去太开心了。这样不能违背一分一毫的规则,能让你这么开心吗?”
”我的人生当然有改变,陈嘉沐,不是因为陈渡死了,是你来看我的那一天,我的人生就已经改变了。那你的人生呢?你之前满怀担忧地想要改变,想要活下去,我们可以一起活着,现在看我被困在这里却这么开心吗?”
何钊问她:“你想死去吗?你会为了我而不去死吗?”
陈嘉沐的表情变得太快了,何钊把她每一瞬间的眼神闪躲都看在眼里,了然道:“你不会。”
“我刚才一直看着你,你琢磨这世界规律时的样子,太兴奋了,就是个小孩子。”
何钊的手,捧住了陈嘉沐的下巴。手指紧贴着她干瘪的,瘦削的脸颊,她的下颌骨如刀如剑,硌着他的手心。
这张脸也如小孩子一般小,藏不住一点事。
“我是个一直在这里待着的可怜虫,是你把我的笼子打开了,理所应当地成为我的主人了。”
“我高高在上的主人,你拿婚姻跟我交换的时候,想要的是什么?是让我有一个完美的结局能无数次地回顾,日日夜夜地思念你,想着你?”
“还是,你只是想看我感恩戴德的样子?”
何钊慢慢地跪下去了,他的膝盖贴着陈嘉沐的大腿,滑到小腿,又跪到她的脚面两侧:“慈母,菩萨,你想要一条小狗,嫁给狗也无所谓——因为你根本就不在乎。”
陈嘉沐想要逃,她第六感警铃大作,然而无济于事,她的腿被镣铐一般的臂膀紧箍着,低下头,何钊冲着她笑。
“你要回哪里去?你要离开我回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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