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有一百八十六块金砖。
挖了整间会客大厅,只找见这一百八十六块砖,因为数量不对,所幸后来禁军将整座瀚海县县衙拆了个干净。
可还是只找见一百八十六块。
若是想要完完全全找出金佛,光这些砖还远远不够。
可若论破获金佛案,这足金足两的一百八十六块,已是最好的收官。
官家给佛陀特质的金样,里面添加了一种独有香料,即便偷盗者在后期想尽办法剔除出去,那股若隐若无的淡香还是充分证明了它的身份。
至圣天童将金块轻触鼻尖,看着彭超的眼神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你只不过是个大夫,怎么能察觉出从三洋县一路护送过来的金佛是假的呢?”
彭超坦然一笑:“若是真的金佛,那么庞大笨重,怎可能轻易被搬移,又如何在逃跑的路上连一丝线索都没有。这原本只是我个人的猜想,可后来在旧窑场逃兵那里真正的验证了这一点。”
至圣天童眉头微皱:“可他又是怎么做到让抢劫者,护送者双方都寻不到金佛下落的呢?即便是假的金佛,据当事之人陈述,其实绝大多数护行人员从始至终没有意识到金佛是假的。同样笨重,而且敲之有金石回响声。”
彭超笑了笑:“因为权建政运用到了一种特质金属!”
“金属?”
“对!”彭超从怀里掏出一把沙石,其中如豆大小的晶莹小块格外亮眼。
至圣天童捏着那些碎片,近瞅犹如琉璃。
“这难道不是一种很特别的沙子?”
彭超咬了下嘴唇:“虽说旁处沙地偶尔也有,可是在金佛失窃之地埋下这么多,那就有别的原因了。”
在至圣天童疑惑的目光下,他拿出另一块黑焦之物详细解释起来:
“我听说南殷国某家炼窑厂新产出一种金属,色泽银白,轻质有韧性,常被贵族用作盛酒器皿。”
至圣天童不置可否:“是有此事,难道阁下说的金属就是指它?”
彭超点点头:“权建政用的就是这种金属。其形轻质,容易塑型。是以只要做出和金佛一模一样的外壳,额外在涂上金粉,那从外表来看其实和真的没什么两样。”
天童不解:“那他又是怎么将这假金佛弄得凭空消失的呢?”
彭超:“此假佛空壳之内已填充巨石块,因此,光看重量很难分辨。只不过这种白色金属有另一个不为人知的奥秘。那就是它与炼铁所用原料粉末经过高温点燃,会瞬间产生斥目白光与极度高温。高温串烧,逐渐将整个外壳烧了个干净,点点火星溅到沙石上,甚至可以将砂石融化产生您手中的那种晶莹琉璃片。”
“金佛外壳烧没,其内在的石块又被当场四散覆土掩埋,这样即便查案者挖出内部,也自认为其本就存在于那里,并不会多想。”
“假金佛在沙漠处失窃,这原本就是权建政一开始就设计好的。既已毁尸灭迹,那抢劫金佛而来的山贼就自然被扣上了主犯,被朝廷不断围剿截杀。即便山贼侥幸逃脱,依他们的眼界,也只会认为金佛是在他们追抢钥匙时被别人趁火打劫。即便屠光了上一家的驿站,即便左右搜寻不下百里,又怎会找到金佛的真正线索?”
“一环套一环,权建政可谓是将自己的全部嫌疑摘了个干净。任谁又会想到,光凭一个师爷,又怎有能耐收下这么大座宝藏!”
至圣天童一脸狐疑:“你刚才说的那种燃烧,是否可以重现?”
彭超会然一笑:“我可以将整个配量和方法给您写下来,北楚国皇廷贵族用那种金属的也不少,如若验证其实也不难。”
天童沉默了很长时间。
旁边的隔间内,“慈善骗财天团”早已嗨翻了天!
从被人唾弃的杀头重犯变成饱受嘉奖的国之功臣,这一下一上的起伏,普通人哪能经受得住。
美酒佳肴,阿谀奉承,歌舞升平,牛皮乱飞……
这种反应纯属正常。
与隔壁的热闹不同,这间屋内明显冷清得多,相对而座的二人各自在自我的思绪中乱飞。
“嘶!”至圣天童还是有些不明白:“此事还有蹊跷。护送队的近亲几乎被屠杀殆尽,他们其实一早就知道监守自盗的危害,又怎会同意帮权建政这个忙?就凭权建政与其中一个校尉是远房表亲?就凭他一个师爷?”
“对!就凭他一个师爷!”彭超长叹一口气:“此人虽年老,却思绪周密得很。既然是远房表亲,那金佛案再轮也触及不到他这里。可也正是因为这个关系,他完全可以牵线搭桥,为瀚海县当时的县令承报利害,设计让周边三县前去慰问。”
“您刚才说户送队没一人有胆量敢与他谋划此事。可您细想,此事又何必需要内应?没有人知晓屈尾,才没有人在砍头的时候供不出他名字来。别人受罪赐死,他却可以抱着金佛安安枕无忧!这才是其高明的地方。”
至圣天童皱眉:“没有内应,他又如何将金佛置换出来?”
彭超怅然一叹:“因为一场迎接礼!”
“迎接礼?”
“对”,彭超点头道:“三洋县原本在县衙设好了酒宴,但是权建政却建议了一队人马先在城外密林处相迎。人出的当然是三洋县的衙役,箪食壶浆,茶水管够。我猜那奥秘应该就在那茶水中。”
“我听逃到旧窑炉的衙差所说,这群人在进了县城后明显精神不振。据说从密林起行之时,拉金佛的车子突然出现了故障,幸亏衙役们出手相帮才重新换好了轴承。”
至圣天童点点头:“当时审问这些犯人所留下的卷宗也有此交待。护行队说是三洋县衙役帮忙换的,可三洋县衙役死不承认此事。也因此,三洋县成了最大嫌疑,被朝廷重处!”
彭超冷笑一声:“天童有没有注意到我楚西衙役身上的行头其实是一样的?”
“你是说?”天童有些不敢相信:“有人假冒衙役?”
彭超微微颔首:“当时不管是护行队,还是三洋县衙差,都应该出现了神智混乱,根本就分不清人脸。同样是一队衙役服饰,上前主动应勤地换轴承,依然会让护行队认为是三洋县不假!如果没猜错的话,正是窑厂的工人们。我后来打听才知晓,原来宋河也曾是这窑厂的工人,因为瀚海县衙差受案空缺,他才被权建政力建进了衙门。他们之后既然能合伙陷害苏大人,想必各自之间早已有了充分的信任或者对方的把柄吧。”
至圣天童又是一阵沉默……
“好一个金蝉脱壳……”
彭超端起手边的茶碗,慢慢喝了起来。
嘭!得一下。
房门被人撞了开来,郑老西几人原本醉央央地想要寻彭超饮酒,见到屋内坐着的那个贵人,瞬间冷静了不少,狂磕几个头后溜了出去。
彭超被这几个得意忘形的家伙也是给逗乐了。/
天童来回转着手边的茶盏,继续问道:“所以金佛被连夜搬去到了那座窑厂之内。加工多日,剔除残香后被重新塑型成了金砖,以后又堆进了更大的土砖模内?”
“的确如此!”,彭超接着解释道:“窑厂连续加工多日。可却在完工以后一夜爆炉,不论是老板还是工人无一幸免。这当中定然有不合理的地方。所有人集聚在一座窑炉内所为何事?而且此案草草了解,办案之人又被金佛案牵连全都入了土。真可谓死无对证!”
“窑炉内所死之人,一多半其实是被毒死的。另外一小部分人估计是作为施毒者被后来一波人强杀至死。两波人最终被一起掩埋后惊天一爆毁尸灭迹,紧接着又是贿赂当地县官草草了事。彻底让融金一事变成只有死人肚子里才会有的秘密!”
至圣天童颇为不解:“即是死人才会知道的秘密,你有是如何得知?难道也去前面刨棺问尸体吗?”
彭超摇了摇头,从天童手中接过那块金砖在鼻尖嗅了又嗅。
“这种藏香我从小到大只在寺庙里见过,而那间窑炉里即便被雨水冲刷过一年,依旧洗不净残味。”
天童开怀一笑,慢慢鼓起掌来:“常言道人不可貌相,怎知这瀚海县盘踞着个窃国大贼的同时,居然还藏着个真高手!实乃楚国大兴。不知武兄弟可否愿意替国效力?我愿为武兄弟的前程铺路搭桥,以谢兄弟救我楚西八千万苦民的恩情。”
彭超见至圣天童站起来对他施以重礼,连忙起身扶起后,自己反而先一步跪下!
他又不傻!这可是至圣天童,大祭司的十二义子之一。
这等尊贵地位,除了皇帝和大祭司,还从没有人他们跟谁下跪过。
倘若彭超当真脑袋进了老鼠屎承认了这一跪,估计过不了多久,成千上万的敬佛之人不远千里誓要活吃了他。
他连忙磕头谢礼:“小人只不过是个乡野郎中,才学智舒,撞了大运碰巧寻到些线索。哪敢居功自傲?而且小人这辈子就像当个乡野郎中,开家饭店,挣点儿小钱,安稳活着。还请天童大人能够帮帮在下?”
天童眉毛微皱:“帮什么?”
“这破案首功,您在上报之时就不必提我我等名字了吧?”
天童狐疑了好一会儿:“你是说要将这泼天的功劳让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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