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一拈,捏住一根枯草,口中叹息:“生命的脆弱,一如枯草,实在不值一提,然而人族繁衍至今,每每于劫灰中重建,在废墟中复生,是以瘟疫看似拥有杀死生灵的恐怖力量,却并不能彻底抹杀人类,便如这死了的秋草,一旦春风吹过,又成一片生机!”
魔撑起病体,向前蹒跚行去,他走的很慢,疾病在其体内疯狂肆虐,大量的吞噬着有限的生机,使得他的身体越来越弱,他支撑不住,终于佝偻下腰身,每走一步,都需大口喘息。
只是,他枯瘦的手指,依旧在灵巧变换,枯草一次次向前刺去,激发出如庖丁解牛般的割裂开的声响。
“倒!”
沈再不知在何时,如鬼魅般出现在魔的身后,一掌拍出,划出一串鱼贯的幻影,正落在魔的后背上。
魔不知在何时,已转过身来,手中的那根枯草,悄然无声刺入沈再的手掌,刺入那道刀痕般的伤口中,令沈再痛的浑身痉挛。
魔直直看着沈再道:“你加诸别人的痛苦,迟早会一分不少还给你,瘟疫如火,焚烧你的血肉,腐烂你的脏器,你借瘟施罚,其实,也在罚你自己!你并非永生,一样会死,来吧,大地如葬,你我同归!”
魔一把拉住沈再的手,两人几乎同时,倒向背后的大地。
大地距离身体越来越近,生命气息如沙漏快速向下倾泻,沈再看到了无边的黑暗,看到了生命的终点,那种莫可抵挡的感觉,让他窒息,让他彻底绝望。
“我也不……不想死!所以,我选择做……做你的棋子!”
“好!”
魔的身子一翻站立起来,顺手拉住了濒死的沈再,他的手指灵巧的拈住一枚棋子,啪的拍在沈再的印堂间。
“此子瘟疫!”魔如是判罚。
魔转身看向另一个方向,看着躲在阴影中,一直蠢蠢欲动的窦九娘,却最终忍住没有敢出手。
魔咧开嘴人畜无害一笑,道:“选择好了吗?”
窦九娘无奈的点了点头,连沈再都不是对手,何况对手挟持了沈再,自己只有输的份了。
一瞬间,魔的手印变换近百次之多,最后终于捉住了一枚桃色的光影,弹入窦九娘的眉心间。
审罪大殿后殿,那座原本人满为患的大阵中,此刻只剩下最后三个身影。
这三个人为了对抗身后99座地狱中不时袭来的强大魔念力量,可谓绞尽脑汁,精疲力竭。
不是他们不愿退回九十九座地狱之中,实在是因为他们已看破底细,退回去只是苟延残喘,没有多少意义,唯有突破出去,才是最后的希望。
末法时代,规则崩坏,而对于执着于力量和杀戮的魔修来说,更为艰难。
修魔者以肉身行修罗道,不能变得更强,必然如飞蛾扑火,化作劫灰。
三个人犹如穿越沙漠的行旅,饥渴到了极点,在他们即将倒下的一刻,突然感到身体一轻,原先的重压和魔念侵袭,已消失不见了。
在他们不明所以的一刻,他们看到一个年轻人,一步步从远处走来,直接穿过了99座恐怖地狱,视规则如无物,从容来到了后殿大阵中。
“你们果然是最强的那最后几个人,所以我留下了三个位置供你们选择,成为我的棋子,或者,成为我上升的垫脚石!”
魔的话平淡如水,却蕴含着不容抗拒的上位者的威势。
“大胆,小小破玉,究竟是谁,给了你如此自信!”
“无知无畏,你会为你的所言,付出代价!”
“拿下了!”
三个人几乎同时扑向了魔,发动了最强进攻。
他们清楚,这看似不起眼的小子,身上一定藏着莫大的秘密,决不能给他任何机会,否则,便是为自己自掘坟墓。
魔一脚踏出,身体撕裂开近百个缤纷幻影,面对三个绝世强者,他竟然无视他们的至强攻击,手中不停在结印,脚步如行云流水,就这么在三人布下的天罗地网般的攻击中,走了出去,瞬间又走了回来,所谓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明明是在他们眼中破绽百出的步法,为何自己的攻击居然打不中对方,甚至连毛都沾不上一点?
“修罗杀场!”
“山河祭,白骨人间!”
“此剑含沙,以有算无,难逃一杀!”
剑光如雪,血雨天降,山河破碎,生灵涂炭!
种种伤害,仿佛宿命一般,落在一个个魔的分身幻影上。
啪啪!
一个个分身幻影如气泡炸裂,化作了乌有。
最后,只剩下一个憔悴的身影,于尘埃中缓缓转过了身体,一身褴褛,遍体鳞伤,身体脆弱的摇摇欲坠。
魔咳嗽一声,显得特别无力,他看了看左边一个持剑的修士,道:“果然你的长处显现在冰消瓦解地狱,与你一战,弥补了短板,我没有了遗憾。”
“你的生命已然走到终点,尚敢大言不惭,不过,某确实佩服你的胆识,修魔者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你屡屡挑战自我,能走到这里,已足够荣光,放心,我会为你修一座最漂亮的墓冢,日后来到审罪大殿的人,都会看见你曾有的战绩!”持剑修士正色道。
魔并没有在意持剑者的话语,他的目光转到了中间一个相貌狰狞的修士身上,点了点头道:“凌迟地狱,杀伐最为惨烈的所在,你能从中早早脱颖而出,果然是个独断专行的暴烈性子,你既不愿成为我的棋子,我便杀你以祭凌迟地狱,全我道心!”
听了魔的话,狰狞修士忍俊不禁,哈哈大笑,甚至笑出了眼泪。
这当儿,魔看向了最右面的那个修士,一道刀痕斜穿这个修士的脸颊,血肉旁翻,露出了白骨,使得其形容看起来,尤为可怕。
“人体有骨头204块,每一块的奥妙,都可以照见天人之妙,你的道,来自骨头,归结于骨头,可惜你最终无法找到最终应对,故而你的道心近来愈见不稳,一刀见骨,那是你故意留下的破绽,也是你的宿命,你以见骨之刀伤惊吓对手,只可惜,白骨有缺,无法补全道心,故而你的道,已至绝路!”
一席话听的这个修白骨道的修士毛骨悚然,他绝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比自己更了解自己。
“看来你真的很了解我,其实我本来并没有下决心杀你,但现在你给了我一个必杀的选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白骨葬!”
修白骨道的修士口中咬牙切齿,一步步走向魔,脚底发出一步步骨头断裂声,令人毛骨悚然。
随着他与魔之间的距离被拉近,魔的体内骨骼发出簌簌断裂声,进而,他的体表裂开一道道树须状的伤口,深可见骨。
不仅如此,每一道伤口内的骨头正在以极为恐怖的速度向外生长,长成一根根弯曲延伸的骨刺,以至于将魔的整个身体覆盖在了骨头下面,变成了一副骷髅状的躯壳。
“白骨葬,天地收,终归浮尘!”
白骨道修士距离魔越来越近,那副白骨之躯在他眼中快速腐朽溃败,摔碎在大地上,却被一种无法想象的力量,舔舐得渣都不剩,仿佛那里从来就没有存在过那个人。
正欲出手的持剑修士和狰狞修士,张了张嘴巴,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心中对于这个白骨修士多了一分敬畏,概因白骨葬的杀力太过绝对,以一种最为残暴的方式,将一个鲜活的生命直接抹除了。
审罪大殿一片死寂。
这让后殿的三个修士隐隐感到了不安。
不知从何处吹来一缕风,柔弱的风,吹过被寒冬肆虐过的大地,终于在这片死寂的土地上播下了一枚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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