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他好像不喜欢我。”晴姐含含糊糊,也说不出是种什么感觉,但肯定不是开心就是了。
许灵桃蹙起眉,正欲再细问。
晴姐又说起别的事岔了过去,“县里新来了一批布料,颜色好看的很,我买了两匹。大嫂,你给大狸做两身冬衣吧。”
说起这个许灵桃就头疼,“如今足岁,越发不好糊弄了。我一时半会儿不在,人就嚷了起来,鬼哭狼嚎的。还坐不住,大天冷也要去村里溜达两圈,你大哥都快被冻坏了。”
晴姐笑弯了眼,“真有这么皮啊?”
许灵桃叹道:“你是没见过,能翻了天去,你大哥也不管,尽纵着他。”
毕竟是头一个孩子,赵大郎没在张氏那里得到多少偏心,如今自己有了孩子,难免多疼了些。
晴姐“嘿”了一声,“我去看看,猴儿能有多皮。”
“这会儿没声响,估计又去村里溜达了。”
晴姐找了一圈没看到人,就进屋把梅家送的纳礼收拾了一下。
花样比村里多些,像糖就有六种;各色糕点共八样;茶叶两提;酒水两壶;头绳两对;梳子一对;干果六样;鹅鸭各一只;两匹布料。
没有过五谷,但拿了礼金,用红纸包着,有一两八钱。
除了活物养在后院,剩下的东西许灵桃和花莲儿都没动,梅家怎么送来的,就怎么送到晴姐屋里。
她分了分,准备给家里人都送一些。
这些东西对于赵家以前来说是稀罕物,如今能时常吃,因此也不稀奇,就是那糖吃多了不好。
许灵桃把东西全藏了起来,每天只给大狸吃一颗。
小孩尝到甜味,不知克制,反复拉着许灵桃的手喊,“糖……娘,呲糖。”
“没啦!”许灵桃张开双手晃了晃,“吃完了,没了。”
大狸眨了两下眼睛,这边行不通,他又去磨赵大郎。
媳妇就在旁边,赵大郎也不敢犯上作乱,硬着心说没有。
一山不过再换一山,大狸颇有毅力,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找耶耶要糖吃。
小孩儿说话含糊,赵老大有点听不懂意思。
晴姐笑道:“要吃糖呢。”
她拍了拍双手,吸引注意,“大狸,叫姑姑,姑姑给你糖吃。”
大狸双手拽着赵老大的衣裳,扭头看她,似乎在辨认是谁,半晌还是觉得不熟,又把头扭回去,专心叫爷爷。
晴宝一把抱起他,点着他的鼻子幽怨道:“周岁的时候还见过呢,才过多久,就不认人了,你个小没良心的。”
大狸从她怀里仰起头,呆呆的喊,“姑姑。”
晴姐心花怒放,乖宝、小宝的叫了好几声,“姑姑没白疼你。”
大狸听不懂话里的意思,但能感受到大人的情绪,谁对他好,心里就亲近一些,等吃了一口糖,嘴巴就齁甜起来,在晴姐怀里连声叫“姑姑”。
路过的赵二郎羡慕道:“大狸,叫二叔。”
大狸正吃着糖,不太想理人。
赵二郎酸道:“得了好处才认人,我大侄子是个人精啊。”
“什么话,我们这叫聪明。”晴姐掂了掂怀里的人,“是不是啊,狸宝。”
大狸见她盯着自己,又喊了一声“姑姑。”
晴姐又开开心心叫了声,“狸宝。”
也就这个时候,才像个十多岁的姑娘家。
赵二郎刚从外边回来,身上带着雪粒,他拍了拍,“这天冷,你抱着他在外头做什么?”
大狸左一件右一件,裹的跟粽子一样,晴姐抱着都手酸,“他要看雪,谁能拗的过。”
赵二郎想起了蓉宝嘉宝,“也是个冻不坏的。”
屋檐墙瓦依旧,人更常新,不如故。
赵二郎略带着几分怅然的问道:“你什么时候进城?”
“明早过去。”
“如今街上人少,四嫂说让你在家多歇两日。”
“在家有什么好玩的?”晴姐定睛望向村落,草盖的屋檐掩在絮雪下,干净寂寥。
旧人不在,故地就是无趣之地。
赵二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苍茫日暮,浩土无疆,人生天地,渺如尘埃。
半晌无言,赵二郎许久才道:“我年前要去一趟府县,你有没有要买的东西。”
晴姐回神,“二哥,你去府县干什么?”
“四叔过去有事,我厚着脸皮跟过去。”赵二郎心情很好,解释说,“四婶新制了一批胭脂,想往外头走。四叔这回去,是去找人买铺子。”
晴姐一愣,“在府城买铺子?”
赵二郎掩在笑容下的眸子透出几分精明,“记在我爹名下。”
晴姐陡然明白了过来,欲言又止道:“二哥……二伯改商籍?岂不是不能科举了?”
“三代不能科考,儿子不行,还有孙子呢。而且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万一哪天朝廷就改了律法。这事我跟爷爷说了,他也说好。”赵二郎笑容爽朗,“我们二房没有读书人,先趁这几十年,挣些家底再说。”
晴姐垂眸不知在想什么,风吹动她鬓边的发,她下意识把大狸护在怀里,轻声问,“大哥也知道?”
“知道啊。”
“二哥,带上我吧。”晴姐双眸清亮,掷地有声道:“书上的天地,我不曾见过,脚下的天地,总得去瞧瞧。”
赵二郎猛得转头看向她,半晌叹息一声,“可惜了。”
晴姐若是男儿,带着一腔志气便可行遍四野,但她是女子,注定走不出后宅小院,困住她的不仅仅是一扇小小的院门。
是百年规矩礼教,是世人的轻视和脚下的镣铐,是世道的轻贱和人言的束缚。
“不可惜的。”晴姐轻轻摇头,“一点都不可惜。”
她单手抱住大狸,另一只手去接天上的雪,指尖微凉,“时间在变,人也在变,将来未必就不会变。蓉宝没去学堂念书之前,我们谁能想到,有朝一日,竟有小姑娘能堂堂正正坐到学堂念书。
那二哥能不能想到,或许将来,我能穿着衣裙,行商走贩。”
她莞尔一笑,“二哥想不到是吗?我也想不到。”
赵二郎喃喃道;“人最难过的就是,见过日月,却只能俯首观水。”
记住暖酒小说地址:nnn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