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发而不可收拾。
随着从西北方向吹来的巽风,点燃的火焰开始快速向整片芦苇荡蔓延,速度快得就像是有一匹浑身着火的战马在带头奔驰。
而在小城外的战场上,随着被靺鞨人诸部落联军反冲压倒至粟末水边,泉男建带着的三千扶余战兵,这一刻反而变成了铁砧。
他们依靠着甲胄、大橹和圆盾,试图顽强抵抗靺鞨骑手的冲锋,场面一度变得十分焦灼。
戴着狐狸纹铁面具的泉男建,被他那赤漆甲卫守护在中间,双手拄着一把长剑,矗立在原地喘息修整。
其麾下那些战兵现在不用他去指挥,他也没法子指挥。
毕竟,这些人即便有过训练,可训练程度也只能保证其懂得结成阵型御敌。
现在他们变成了铁砧,再想调度其变阵,这已经超越了泉男建的指挥能力。
好在,之前一直龟缩在城守府内的泉男产,这一回没有坑害他这个二哥。
当靺鞨联军一开始远离小城,“绿眼狼”泉男产便依照之前的定计,亲自率领着城内的预备军队冲了出来。
小城的城墙不高,一丈来高的城墙架上两座排桥,不要说步卒了,就算是具装甲骑从上面通过也不会有太多的问题。
身披铁甲的泉男产骑在马上,一骑当先,他带着百十名之前始终被他二哥当成宝贝、消耗粮草和资费更是顶得上千步卒所需的具装甲骑,从小城一路呼啸着捅向了靺鞨联军的腚*沟子。
一边加紧马肚子,令战马不断提速,泉男产一边大吼道:“泉家的儿郎们,随某去捅那些‘猪尾巴’的腚眼,建功立业就在今日,随某去杀贼!”
和赤漆甲卫还不一样,因为重甲骑兵得从小训练,而且训练和装备确实所费颇糜,所以这些具装甲骑不是近宗旁支子弟,就是泉家的家生子。
一听到泉男产的激励,这些人亦跟着嗷嗷嘶吼:“杀贼!杀贼!”
虽然他们的人生起点其实已经高过九成的扶余人,但是基本上这个起点也就是他们人生的终点。只有像“陷阵”和“先登”这样的战功,才能令其完成阶级的跃迁,向上更进一步。
功名但从马上取,他们不得不想着拼命,而且他们也全都相信这次的拼命是在以小博大。
他们人马俱甲,可挡锋矢;而那些靺鞨蛮子只有极少数人有甲胄,大部人穿着的不过一件羊皮袍子。
他们手里拿着的马槊,全都是十几年前大周远征扶余败走之时,遗留下来的上好兵刃;而那些靺鞨蛮子手里拿着的确只是些软弓,以及有许多瑕疵的铁刀和铁剑——强硬劈砍几下,它们就会卷刃乃至崩折……
在这样的情况下,两相一对比,泉家蓄养的这些具装甲骑此时对接下来的胜利充满了信心。
一开始也的确如此。
当这支重骑贴到靺鞨联军后方,对方的骑手根本无法与其相抗衡。他们手里的刀剑还来不及够到具装甲骑的身体,就被后者在腋下夹紧、用手臂平举的长槊远远戳穿了身体。
那些来自大周的宝贵军械,甚至能够连续贯穿几人而不断。只消骑手会借助马力和一些技巧,就可以像玩弄弯折的竹竿一般,将那些被穿在马槊上的尸体“抖”飞出去。
“杀穿这帮贼人,杀、杀、杀!”泉男产带着突骑大吼大叫,一边鞭策众人向前。
当看到一个穿着比较华贵的靺鞨人,泉男产立刻松开了控缰的手掌,接连不断地拔出三根插在后背上短矛,用力投掷向那个疑似的靺鞨梅录。
短粗的铁矛先是命中两名忠心护主的武士,接着就将那个梅录从马背上射了下去。
三矛连贯三人,这也让“绿眼狼”感到激动不已,本就性格凶残的他此时感到血脉里什么东西被唤醒了。
“嗷呜——”
他竟然学着恶狼的样子 ,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狼嚎。
听到嚎叫声,跟在其周围的具装骑士脸上都有些不自然,不过由于有着面甲和高高立领的遮挡 ,他们的脸色也不容易被看见。
泉男产对此毫无察觉,他此时杀性已起,提着马槊就继续拍马向前,而那些具装甲骑也只能紧紧跟随着这位泉家的三公子。
除了具装甲骑之外,小城里出来的预备战兵也有两三千人。
他们不像泉男产那样直接就带队冲锋,出城之后,这些步卒在有组织地组成了一个个方阵,然后以看似缓慢,但却步步为营的方式向靺鞨诸部落联军进逼。
这些方阵的前排步卒举着盾牌,铁矛从盾牌缝隙里露出,像是一只只巨大的刺猬。
这些步卒既有负责跟着具装甲骑兵中路突击的,也有向两翼去试探接触周围靺鞨骑手的,目的就是为了不让靺鞨人再次合兵。
他们这种精巧的战法,不是出自“绿眼狼”泉男产的安排,而全是“狐狸脸”泉男建一人的决策。
之前,靺鞨诸部落联军大肆在边境劫掠时,泉男建这个北面将军始终不为所动,反而一直等到靺鞨人来攻击小城,为的就是能够用手里这将近七八千的精兵,依托这座城池打上一场伏击战、歼灭战。
如果接下来没有意外的话,等到靺鞨诸部落联军被再次打散,这些人就会受到多面步兵方阵合围。大祚荣带来的这些靺鞨人武士,到时候就会像一颗颗掉进磨盘的豆子,被逐个碾碎。
止此一战,靺鞨人就算还能缓过气,那也得至少一两年年的时间——他们再想组织联军南下劫掠,恐怕还得更久一些,泉男建就相当于一战打出了扶余国北疆差不多三五年的安宁。
然而,就在一切都在按计划发展,局面开始对靺鞨诸部落联军各种不利方向发展的时候,彼此厮杀中的人们,除了血腥味,渐渐还有人闻到了一种浓郁的烟熏味道。
“谁,是谁放的火!”
刚刚休憩了一阵,本来还想着带着赤漆甲卫,领着被堵在粟末河边背水一战的泉男建也闻到了这股气味,循着气味望去,他看见从西北方向卷积过来的滚滚烟尘。
“不好,”他大惊失色,赶忙下令道:“让所有人从芦苇荡撤出去,快,快,大火就要烧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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