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者,章鼠儿。入室强侵,执羊角短刀一把,刃长一尺两寸,刳苦主心肝以致其亡。
当日巡街捕手赵无咎因恰逢其会,睹其逞凶杀人之事,乃飞掷铁尺入其颅,即行诛灭。”
“……苦主,郑二虎,盖一囊家者也。虽与杀人者相识已久,但近日龃龉颇多,故遭其入室侵杀。
被杀之时,苦主屋内,尚留宿有其兄、嫂二人。凶徒杀其弟时,此二人皆苫背蒙头,不作理会。
故疑其与杀人者有所共谋,乃暂押入县狱,堪摩拷略,以明正典刑。”
这是郑二虎被杀一案的具结文书。从兵房被送到推事房,然后又被送回来时,上面就已经加盖好了县令的官印,并且那位梅县令还在上面作了批注。
匪懈,甚善。
翟青拿起这份写在上好黄麻纸具结文书,用手指掸了掸,发出“啪啪”两声脆响。
兵房值舍里,原本正在闲聊的差役们顿时停止了交谈,纷纷向这位县尉大人投去热切目光。
“郑二虎的案子结了。”
翟青微笑着向众人宣布。
“之前某还劝过他,像‘虎爷’这类诨号,哪能乱往自己头上安?这不,才当上冯家赌档囊家连一个月都没有,那厮就把自己给访死了。”
赵无咎接茬道:“翟叔,正所谓‘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像他这样的憨货,死球了也是活该。”
翟青也被赵无咎的俏皮话逗笑了,众差役亦是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值舍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氛围。
而眼见大家伙情绪都差不多了,翟青也不再吊人胃口,直接撩开了搭在一个大箩筐上的苫布。
箩筐里满满登登地装着四五十贯钱。当然,一贯钱就是一千文,大约得有六斤多沉,众人眼前这个箩筐里面肯定盛不住三百多斤的东西。所以,除了铜钱之外,箩筐里还有一些银馃子和小金铤子之类的贵重物品,大约相当于二三十贯钱的价值,用一个小包袱皮裹着,端端正正地码放在了铜钱上面。
这些都是差役们费力气从郑二虎家搜刮出来的“循例钱”。
事实上,除了这些钱财之外,郑二虎家里其实还有别的一些值钱东西。
像盐、糖、酒水、烟熏腊肉和粮食之类的吃食,全都被当时上门的几名差役分了。
比如说赵无咎,他就分了一袋黍子和好多条肉干。而作主并且当场为众人进行分配的人,正是那个被赵无咎唤作“六叔”的老六,作为翟青的心腹和衙署里的老人,也只有他拥有这份权限。
去现场的差役均分这类实用物品,也属于“循例”的一种,老六回衙署后单独跟翟青汇报一番就可以。
而除了实用物品之外的值钱东西,比如说钱财,还有一些更加值钱的东西——田契和房契——这些就不能由去现场的差役们自己分了,得由作为县尉的翟青来给所有捕手、捕快进行分配。
只是,田契和房契不用想了。
一来是因为像今年这样的光景,这类东西对众差役的意义其实不大。就算是翟青分了,这些东西也全都无法快速变现,拿在他们手里其实就跟废纸没多大区别。
二来则是因为郑二虎毕竟既是冯家赌档的囊家,又是二马帮里的头目,所以他家里的浮财说不定就是从属于冯老爷的产业里面偷偷划拉来的。
而东山人皆知那冯文宇悭吝贪财,若是翟青将郑二虎的家产照单全收,很可能就会恶了那位冯老爷。
于是,他干脆把郑二虎家的田契和房契,连带着之前由那只土耗子章鼠儿口述的、写有冯家如何通过东山周围坟圈子来贩运私盐的供述状,一起装在匣子里送去了冯家。
冯老爷把田契约和房契都收了下来,章鼠儿的那份供述状则被他丢进煮茶的火炉子,烧成一团灰烬。
不过,在收了这些东西之后,冯老爷先是向翟青表示了感谢。同时,他也表示自己是个懂规矩的,郑二虎家里其余的浮财该是谁拿就由谁拿,他冯家绝对不会觊觎。
他是否真这么想,翟青不得而知。只不过,有了冯文宇这句话打底,只要再完成了最后一项程序,县尉翟青就能给手下的捕手和捕快们开开心心分钱了。
而那最后一项程序,便是刚刚从推事房送来的具结文书。县令官印盖在上面,这起案件就算了结了。
作为第一个追踪到章鼠儿的捕手,以及在之前乌衣巷冲突中出力最多的赵无咎,翟青直接分了他二两半沉的银馃子外加两贯铜钱。
其它差役,没出力或者出力少的分到几陌铜钱,出力多些的则分到了一到两贯。而像老六、魏三郎和杜伏等翟青的心腹,都至少分到了三贯钱或者与其等价的金银。翟青自己拿了一块小金铤子,约莫价值四、五贯钱的样子。
对于这个分配方案,众人都感到很满意。自打那日在值舍定下“抓小放大”的计策之后,衙署里的三班捕手、捕快都在加班加点地工作,今天分得这些钱,相当于这段日子都没有白干。
因为昨夜赵无咎在巡更当值,所以一分完钱,他便没做太多停留就下了值回家休息去了。
事实上,若非知道城内的绿眉细作已经悉数伏诛,他其实并不希望在夜半时分跑出来巡逻,而是更愿意留在家里守护自己的母亲和祖母。
一回到家里,他就看见自己祖母和母亲正坐在院子里,正在和两个上门拜访的邻居阿婆拉扯家常。
这段日子,因为赵无咎当上东山县衙里的壮班捕手,所以总会有一些远亲近邻上门……“攀附”什么的倒是也算不上,但肯定是想要和他家搞好关系就是了。
见赵无咎进门,那两个阿婆继续东家长、西家短地拉扯,本来可能还想着同赵无咎这个正主套套近乎,可是赵无咎却没给他们这个机会。
他回自己屋里换了身衣裳,把缁衣换成了日常穿的圆领短袍,随后就又向赵杨氏和赵吴氏请辞:“祖母,母亲,今日下了值,我出去采买些要用到的东西,大约未时归家。”
得到首肯,他便再次走出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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