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捉了吴曦以来,北斗七星就没给过这阶下囚多少好脸色,对其诸多辱骂,无所不用其极。隔三差五地,吴曦会由亲兵们掩护着逃走,最远一次已经逃入了邻县。北斗七星把他捉回来之后,态度显然又比以往更恶劣,扔给他的话由始至终都只是一句,想逃?没指望!就等着林阡派他的人来救你吧!北斗七星中不乏嗜血暴戾者比如武曲,每次着吴曦的时候都似恨不得要把他的心肝摘出来吃了一样,如此怎教吴曦不心惊肉跳!
等北斗七星向短刀谷下了战书,吴曦听在耳里自然略懂个中意图。吴曦虽然爱敛财宝,倒也不像郭杲庸驳――冲吴曦这么着急走马上任就可以出他志向远大着,现在岂能不透过现象本质瞧出了对方明明是给林阡出了道难题!
然则,吴曦虽知林阡骑虎难下,还是一心觉得,林阡会救的人理当是自己……
这些日子,跟川陕的民众们被关押在一处,听到他们个个都在议论林阡及其抗金联盟――没有人说郭氏、吴氏,没有人说兴州官军,没有人说朝廷,吴曦听着川东、川北、黔滇之交那一段段恍如传奇的战绩,不敢相信那是真实发生过的,同时,一些闲言碎语却也挤进了耳朵,如“郭杲实是死于林阡之手”,如“朝廷任命新都统要林阡脸色”……可想而知,吴曦的心里繁复到了怎样的境界:明明是挤破了脑袋终于赶回了故乡要大展拳脚,以为兴州军对自己是多期盼多拥戴,现在――感觉这里只需要一个傀儡给林阡去握在手心?!
诸如此类的想法,却抵不过一个现实:吴曦能不能活命,还在林阡的一念之间!
被关押的所有百姓,都在期盼着盟王来把他们救出去……吴曦当时心里就想,不,不会的,我是兴州军的新都统,那盟王定然知道我的重要性,断然会来救的是我。
便在这样的条件下期待、折磨、困窘了不少天,终于,王大节拖着好几车的财物来到了饶凤关下的交涉地点,说出林阡要换的是民众们,吴曦当头一棒不禁喝出一句“那我该当如何?!”王大节到吴曦这副光景,又惊又痛惜,却一句话也没说就转头走了。
吴曦自然也不了解,王大节此举虽然冷漠,却是林阡嘱咐他刻意为之:只要表现得吴曦不是那么重要,北斗七星对他的ling辱相对就会少,自然而然会在达到目的了之后就把他放回来,不至于危害到吴曦的性命……
可惜这些,吴曦没明白,是以在见到王大节的一刹那,就已经对王大节记恨。
好你个王大节,把老子的计划全都彰显了!你来了却救别人,那还不如别来!你这一来一回一宣扬,谁不知道我吴曦是走马上任来的!谁不知道我对兴州都统这个肥缺其实很心急?!
当初,吴曦在临安找尽了门路,才哄得韩?胄把他派往兴州,又为了不暴露自己坐镇川蜀的野心,吴曦才骗旁人说自己坐船慢行,好容易瞒过了朝廷的耳目――对付朝廷最好的方法就是不显山露水,哪怕细节上都要讲究细致!
暗地里,吴曦却利用陆路快些赶来上任,趁机观光、俯仰陈迹,或故友知己,兴许能笼络人心……他上任的迟早,只是对朝廷的表面功夫,而对兴州这边百利无一害――可现在不一样了,非但不能遮掩自己的心思还欲盖弥彰!兴州军知道了不知要怎样想,朝廷获悉后那帮人又不知要怎么笑了……
北斗七星吴曦对王大节已经愤慨,估计他对林阡也开始怒火中烧,不由得暗自叫好。王大节临走的时候态度冷漠,北斗七星私下里也讨论,说传闻中郭杲就是林阡杀死的,林阡会否真的当吴曦无关紧要?如此,北斗七星已有大功告成、打道回府之意。
但仆散安德却摇头说,还需静观其变,或许王大节只是故作冷漠。仆散安德总是说:“吴曦的价值,还没有完全。”
“做了这么多,还不知吴曦到底有什么价值……”一日烤野味时,贪狼愚钝地问另外七人。遭到七人的鄙视或痛扁或无视。
“对吴曦的诸多辱骂,让他知道他此劫原是林阡带来;把他与这些百姓关在一起,是教他听闻林阡之功、忌妒林阡之名、忿恨林阡之权。”巨门对贪狼解释说,“放川民而不放吴曦等人,是离吴曦与川民之心;刻意允许王大节见到吴曦丑态,是让吴曦与他的副都统初次见面便生嫌隙;骗吴曦说林阡为了蓝玉泽才选择放民众,更就加深他与林阡隔阂。一举数得。”
“这一切,我们全然办到了,而且得天助!”贪狼喜不自禁,不停点头领悟。
“还有――让林阡知道这一船珍宝的存在,任王大节运来招摇过市,是让林阡和川民,都对吴曦失望。”禄存也一脸笑意地解释着。
“使曦忿阡之权,离曦与民之心……如此,川蜀官军义军之斗,势必不可尽……”仆散安德站起身来,着纷扬乱舞的火苗,述说着王爷的原话。
文曲愣愣听着,许久,叹了口气:“王爷果然深谋远虑。从前用苏降雪牵制林楚江,如今则以吴曦来斗林阡……”破军连连点头:“我适才以为我自己很懂,现在才知自己浅陋!”
“正中王爷下怀!林阡也有今日!”武曲冷笑一声。
“这到错了。”仆散摇头,“我只怕,林阡明明猜中了王爷的意图,却还是故意这样选择了。因为他不在乎,他真的根本不将吴曦放在眼里……日后,如果吴曦拦不住林阡,那么……王爷高枕无忧了这么多年,总算有了个致命的对手。”
众人一想不错,当年王爷之所以能够崛起,除了王爷本身实力之外,也因南宋官军义军不能统一,苏降雪和林楚江等人的斗争,从始至终都有利于完颜永琏。若林阡于南宋无双,则必然要北上与王爷争锋,谁是最后的胜者还犹未可知。
“我跟在王爷身边长大,惯常以为王爷是独一无二。唉,也不曾想到,与王爷最像的人,竟在敌人里面。”仆散摇头苦笑了一声,北斗七星俱是心惊。
正说着,不远处大道上尘土飞扬,破军一惊之下立即起身,然则只是一个马队飞快地驰过去了,并不是该防御的敌人。
“真窝囊,老幺成惊弓之鸟了!”廉贞斥道。
“无须惊恐,我们手上还有人质,若我是林阡,也不可能轻举妄动。何况,他不知我们已经转换了地点,要突击也一定刻舟求剑了。”巨门对破军说。没错,北斗七星在与王大节交涉之后,显然把窝藏吴曦等人质的地方重换了一处。
“饶是如此,也该打起十二分警戒……毕竟,石泉县也就这么大,他要找我们在哪儿,还是能找到……”破军摇头,依然瞻前顾后。
纵是像武曲那种冷血的性子,都被破军语气说的发毛,扔出一句:“少再给我疑神疑鬼!”
仆散安德却陡然觉得气氛不对劲,他年纪虽轻,内息颇深,是以在武曲话音刚落时就察觉出不远处树后竟有异动,瞬时抽出独厚鞭猛朝那方位打去,自认为打得已是出其不意相当之快了,这边七个尚在瞠目结舌之际,孰料对方出手似乎更快,挥剑急斫,凌厉至极!
唯有跟对方交手的仆散安德才知道,那一剑是再标准不过的后发先至,所有的力道,几乎都是从独厚鞭上借势推回来的!
至净,至轻,至漂浮,如水,如镜,如泡影。
夜风中,只见一袭淡青衣衫,一柄英凛古剑,一副绝世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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