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红袄寨因为远离南宋的关系,也并不像抗金联盟那般坚铁,在这场山东之战初期,除却杨鞍、刘二祖那些死硬派之外,未必不和现在的时青寨一样,还存在着可和平演变的机会——一如此刻时青虽然还在凤箫吟身边但他在沂蒙的势力未必坚定,红袄寨亦然,比如说彭义斌、石硅、李思温、王琳、刘全、展徽那些二三线。
加之越野山寨的前车之鉴,黄掴早先完全可以通过把林阡立为双方最大劲敌的方式,与红袄寨实打实地合作一次,在这个过程里慢慢往杨鞍军中渗透、从而让杨鞍散发林阡野心的言论来影响刘二祖,如此,金军征服红袄寨里的二三线兵马顺风顺水,在绊倒林阡的最后,杨鞍刘二祖也就只能无可奈何、被迫接受。此乃上上之策。
但腊月廿九,双方对月观峰那场不叫合作的合作之后,轩辕九烨却对杨鞍食言,趁其不备攻占了冯张庄,那一战迫得杨妙真、杨宋贤等人均是生死未卜,那一战,也令金方失去了这个难得的一次让杨鞍相信他们的好时机——经此一役,杨鞍等人既不信林阡也不信他们。
好在,黄掴希冀的驱狼吞虎,还是开始了、进行了、恶化了。
当时,金方有谋士指出轩辕九烨此招下下,怪责他埋怨他的大有人在,黄掴闻言却说不然,“毒蛇的食言并无不妥”,“全因杨鞍对林阡存在着转圜余地”,“杨鞍连叛都叛得不够彻底”。
因为杨鞍叛变却宁可莫名其妙地叛变而不损害林阡的名誉、更加没有明确表示要与金方合作……黄掴彻了杨鞍军纵然失去林阡还是不能被金军兼并,所以才放纵并支持了轩辕九烨的食言,也才有了后来黄掴和岳离在分割包围之余,利用徐辕等人事来对林阡杨鞍各自分化、加深裂痕——不这样做,杨鞍林阡根本就决裂不了。
杨鞍真叛后,完全视林阡为最大劲敌,立场亦从那时起变。真正和林阡撕破脸,应是林阡带一干二线兵将欲去与杨鞍冰释那日,实则那日是黄掴预期的驱狼吞虎收效之日,杨鞍终于还是放弃了转圜、杨鞍完全相信了林阡野心也终于彻底地叛、杨鞍当着所有人的面揭露了林阡的“真面目”诋损了林阡之名,只是一瞬之间,整个红袄寨都会对林阡倒戈相向……这之后,黄掴再一边收服二三线兵将,一边歼灭杨鞍刘二祖,恢复到林阡来之前的样子,甚至经过了这些天的消耗比那时候更好打得多。如此,也是中策。
然而可怕的是,黄掴抓住定数却没算到变数,变数就是这群二线兵将,他们早就不是杨鞍或林阡随意支配的傀儡,他们也不是墙边草随便两边倒,腊月廿九在红袄寨还没有话语权的他们,二月中旬的这场会面全然说上了话、主导了局面!彭义斌,石硅,李思温,史泼立,就在那天全数开口驳斥杨鞍,竟将杨鞍的威严瞬间镇压、清扫……那时林阡并不代表生机,他们选择他并非依赖而是真心实意,黄掴感觉自己的策略竟好像在帮着宋方一样,后悔之际备感压力……
“此刻‘驱狼吞虎’还有意义吗?杨鞍在泰安之战如今的地位,尚不如彭义斌、石硅、国安用。”仆散揆也说着这个观点,“而且,即便拦着杨妙真,能制止他和林阡和解,却不能制止他麾下刘全等人已然和林阡靠拢——事实上,靠拢了也还是被咱们压着。”
“然而,和衷共济与表面合作不一样。”黄掴摇头,道,“那杨妙真是杨鞍和林阡之间心结,若她回归,必然回旋,难免既助宋军士气,又帮林阡澄清谣言。她鼓舞士气的本领也是不小,自身还有个‘天命危金’的称号。”向岳离,希冀他能帮腔。
“那‘天命危金’纯属东方雨胡扯。”仆散揆笑而向岳离,“驱狼吞虎已经没有意义了,太盯着杨妙真行踪不是件好事,冯张庄那次天尊就吃了亏。如今再阻杀亦是刻意,反倒帮杨鞍明白一切是误会。”
“实则,驱狼吞虎不是没有意义,而是目的已经达到。”岳离一笑,摇头,说。
“已经达到?”黄掴面露一丝愁郁,“杨鞍确把林阡的野心传扬了,但那时彭义斌等人却不信杨鞍、更还能制得住他……”
“那也是‘那时’。在那之后,杨妙真迟迟不归,杨鞍仍旧铁了心和林阡决裂,宋匪难道就不疑杨鞍为何如此坚决吗,一旦问起,必然就会说到杨鞍提起过的林阡的野心。彭义斌等人当时当地不信,反复咀嚼难道不会生疑?其余人等道听途说,难免不会以讹传讹。舆论将再度水到渠成,当彭义斌、石硅这些二三线兵将都开始不信任林阡,哪怕这时候杨鞍回归林阡了,杨鞍不是没有那么重的话语权了么?”岳离说,这是变数后的变数。这世上一切都是循环往复的,征服背叛背叛征服,你方唱罢我方登场。
“天尊见解深刻。”仆散揆点头,心服口服,“也是杨鞍给二三线兵将树立的一个不好的典范。有了第一个人,第一次,终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阿鲁答,你的驱狼吞虎,虎永远是那一个,狼却多得是。”岳离说。
“如此,杨妙真她……”黄掴听着岳离对这些天来的分析,暗暗有些服气,驱狼吞虎不是没意义,而是正在通过另一种方式,主角变成了二线兵将而已。杨妙真确实不再那么重要了。
“黄掴,只需与我做好决战准备即可。”岳离道,“杨妙真之行踪不必再管,多做一分反而令杨鞍生疑,令彭义斌等人生疑,过犹不及。”
黄掴点头,却在这时,听得王爷开口:“中天。”
“王爷?”岳离一愣。
“决战,按红袄寨统一的可能来打。莫作他想。”王爷郑重地说。
黄掴岳离仆散揆都是一愣。
王爷道:“无论谁为狼,林阡都为虎,狼较之虎而言,毕竟实力欠缺,故驱狼吞虎之策,只能用得一时,不可希冀久用。即便如黄掴所愿,杨鞍不归,即便如中天所愿,彭义斌等人决裂,即便红袄寨分崩离析,于林阡最坏的局面,群狼扑虎,都未必能吞得了他啊。”
岳离最先会过意来,点头;仆散揆因这些比喻忍不住笑,黄掴一脸严肃:“王爷说的是。”
“何况,林阡未必达到最坏的境地,他和杨鞍之间虽有嫌隙,但是是被你人为制造,并没有达到不可解的地步,若无杨妙真还有其余人劝解,只要林阡愿等,终会冰释前嫌。总而言之,你等需按红袄寨统一的可能来打这场决战。”说到这里,完颜永琏魄力一笑,“先前你等处于劣势亟待逆转,如今优势早被我们占尽,还怕对付不了狼虎联合?‘和衷共济’,有何可怕?”
“如王爷所言,即便林阡到最好的境地,也万不是我军的对手。”岳离说。
“是,至于彭义斌等人会否信任林阡,还待战后才见分晓。只有在他们千疮百孔之时,舆论才最容易根深蒂固,是以,还是要先把他们打得千疮百孔为止了。”黄掴还念着驱狼吞虎。他自然懂,战胜时人们习惯***行赏被诓受骗也甘,惨败时只会到处问责真心都要归罪。
“黄掴,驱狼吞虎我不反对,但只需为辅,不必太重。”完颜永琏说,“红袄寨因义气而聚
,
斗志亦从来不减,此番统一的可能性最大。”
“王爷为何这般肯定?”仆散揆疑问。
“岂不见那女子今日种种表现,你都承认了她确实有盟主之威。由此可见,林阡是怎样的人物了。”王爷说,“红袄寨如今信仰,都在他一人身上。”黄掴面色因这话一滞,原来王爷着眼于大势,并不纠结于分裂对手。
“话是说的不错。”仆散揆点头,恍然,“原来王爷与她对弈,是为了试探出她的实力?”
“亏得不是你与她对弈,否则必输无疑。”完颜永琏露出一丝笑意,回案上长生劫的图样,不经意间?不知不觉?他竟摆出了地宫里的全谱,就是刚刚黄掴他们说话的片刻功夫。
“其实,王爷当年,让了王妃吧……”仆散揆说。一阵沉默。
平局之前,有一招他完全可以败她,却让了她,只为博她一笑罢了。想不到竟意外下出来一个长生劫。见她得意,他刚想说他是让着她的,回朝务政的事情便来了,他匆忙离开地宫,竟忘了跟她说。没说完的话,岂止这一句。
然而,让她带着这点小小的得意走,也没有遗憾吧,否则,到这世上来走过一趟,都没打平过一次她想要超越的人……
宋军的盟主当然不知,不仅她用局部所以输了,就算用全谱也还是会输。除了柳月,他还会博谁一笑。
“廿四年过去了。”他站起身来,望着这山河苍茫,苍茫中模糊着颠沛离乱。“年少时曾经憧憬的战场,如今已能够听任着自己来延伸。”年少时主动向往的情爱,而今却被迫相忘。
“廿四年过去了。也经历了太多的生老病死。”仆散揆亦叹了口气,想要劝王爷莫再停留回去吧,环顾四周却送客的凌大杰还没回来:“送客要送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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