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秋风至,萧萧送雁群。朝来入庭树,异乡客先闻。
“李好义被毒杀的消息,应已传遍蜀口了吧。”卿旭瑭掐指一算,差不多到时间了。
“驸马,咱们何时动身?”高风雷问,是时候该结束休整,乔装潜入蜀口宋军。
封寒则始终闷不吭声,双目循着天光和琴声一同淡去的方向,在听得高风雷这话以后,才忽然变得狠戾有神。
曹王被俘多日,王府一片凋零,作为现阶段他们在西线唯一的顶层设计者,被称呼为“驸马”的那个白衣男人俨然成不二核心。他,林陌,也是在曹王、仆散揆、楚风流之后,金军难得能在谋略上不止一次胜过林阡之人。
他却未作答,只兀自抚琴,沉浸于其中,或许只有此时,他才还是那个……适合咏雪的少年?
古今之壮志未酬者,莫不叹三伤:“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此第一伤。“目断秋霄落雁,醉来时响空弦。”此第二伤。“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此第三伤。其一怀才不遇,其二报国无门,其三……用血用命用自己的尊严和一个国家的气数写出来的韵律,能不最伤?
此身非我,总有吞吐八荒之慨而机会不来,弓刀事业,终究要不停不断向故国故人取。一曲毕,他回过神,弃琴起身,杀伐决断:“开始吧!”
早已决定抛去对故土的爱或恨,全心报答曹王恩情、不负麾下们的无悔跟从,接下来,重生的他将统帅这些曹王府的忠臣义士,再度杀回陇南堂堂正正与宋盟为敌——且让我林陌来做这金宋共融的第一人。
“驸马,让我打头阵,杀了凤箫吟!”封寒当即请缨,眼中杀意凛冽。
林陌的心陡然一颤:凤箫吟……恍如隔世的姓名。当林阡暂时被战狼和薛焕拖在河南回不来,念昔,想不到,我竟要先与你决死吗?
“好。不过,封大人勿要顾此失彼,她会是你此行的最大劲敌,但一定不是第一个敌人——她闻讯晚,必然比我们慢。”缓得一缓,克制住心头的麻痹感觉,林陌点头应允封寒,并分配给所有人任务。好,那就先绊倒你凤箫吟!
李好义之死是安丙王喜展开内斗的序幕?错!那是我大金群雄杀个回马枪的战幔——趁林阡凤箫吟尚未消除官军义军壁垒、无论如何都会慢一步调控,林陌意欲直接借这场南宋官军的内耗、帮助西线金军全体脱困!“庸主安内,终将连累攘外。”他要令安丙生生尝到“分赃不匀,终致大祸”的苦!
“驸马,昔日,怎知李好义必死?”沿途,曼陀罗好奇地问,眼中依旧脉脉含情。
李好义之死即将被林陌利用不错,但李好义之死,和林陌一点关系都没有,王喜射给他的匿名信全是安丙案底再无其他。林陌既没推动,也没指示,预言却完全准确,堪称料事如神。
林陌告诉他们说:王喜此人,吴曦曾言“曹玄之于我,王喜之于安丙”,妄图操纵他卧底在安丙身边,可惜想错;安丙则道高一丈,反用他潜伏在吴曦身边,同时还将他摆在制衡李好义的位置,然而也小觑;在我林陌看来,王喜这个小人不一般,他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既做得出告密,便杀得了宿敌,终会给我们曹王府铺路,引外敌入室。
“那,我们要怎么利用?如何行动?”高风雷询问具体任务,摩拳擦掌。
“先以舆论,后以刀枪。”林陌说,“责任重大,并非人人都有担当。”
他解释道:李好义被小人毒死,安丙必定始料未及,因其不知自己罪证拜王喜所赐全在林陌手上,自然不知内斗最终会为林陌作嫁衣裳。一方面,恶人自有恶人磨,一方面,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方面,却又是修桥补路无尸骸……
在调查命案时,懵懂的安丙潜意识必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按照程序,安丙会先推测是否李、刘私人恩怨,甚至彻夜饮酒伤身体并非谋杀也有可能,所以安丙一开始决计不会往奄奄一息的王喜方面想。
当是时,我们曹王府只需适当地散播舆论,指安丙不作为、包庇罪犯、甚至懦弱无能,都势必会引起李好义麾下不满,一旦冤情难诉,怎不群情愤慨。若然无礼,安丙自会被迫镇压。金军刀枪,便可趁机见血。乱局进行到不可收拾之时,凤箫吟才会代表宋盟到场,为时已晚。那时她看见的已是一个两败俱伤、漫天飞血的南宋官军,先前所有的团结如铁终于被击成一盘散沙!
彼时的川蜀,将重新对金军门户洞开,那就是所谓的“未来川蜀,在林阡走后,还有的是好戏。”
一切和林陌料得没有出入,噩耗传遍川蜀,起先,军民都只是痛不欲生,入殓时,发现李好义口鼻爪指皆青黑,不像酗酒中毒更不似通宵猝死,所以刘昌国根本不是受惊才潜逃而就是心虚;这么恶毒的凶杀甚至不可以用“刘昌国不久前被李好义斥责从而临时起意”的私人恩怨来解释,反而更加吻合“刘昌国有背后主使,蓄谋已久,处心积虑对李好义下剧毒”的舆论。
副都统他死得这般惨,这般冤,副都统这般功勋卓著却好人不长命,可安大人在做什么呢?只是在说,刘昌国可能是胆小才跑,只是在说,没有证据显示刘昌国背后有主使和蓄意下毒,只是在逃避、推诿、惊慌失措、欲盖弥彰,呵呵,该不会副都统的死正中你安丙下怀吧,传闻里说得一点都没错,你根本不值得效忠,报国杀敌的结局不过就是像副都统他一样兔死狗烹……被情绪冲昏了头脑的将士们,悲怒滔天,军心四散,其中当以“摧锋军”最盛。
廿八清早,安丙被府邸外的鼎沸人声惊醒,只见两千余摧锋军自发聚集门外,竟擅离职守、公然犯上、强硬要求安丙立即下公文,在整个川蜀境内通缉刘昌国一家,安大人若不做,咱们也不干了!你自己镇守边关去吧!
安丙被吓得面无人色,还没来得及揉他惺忪的睡眼,一道锃亮的枪锋猛然带血划过他的视野,猝不及防他的贴身侍卫倒毙当场,乔装成摧锋军的封寒下手毫不留情:“再不还副都统公道,我等就血洗蜀口,找足陪葬,为他祭奠!”
“大……大胆!”安丙一惊,本能退后一步,“反了反了,来人,将他们杀了……”
“杀!”曼陀罗也在人群,帮忙带引和造势,那群本意兵谏的摧锋军,眼看就要误上贼船地发起哗变。
千钧一发之际,便听得一声啸响挟风疾来,同时一道飒沓的剑光凛然而至、雷厉风行阻断在叛军和镇压军之间,等闲之辈都不敌一剑万式,高手们全如见六十四卦,一时间竟真被震慑,攻势各自停顿,画面好比定格。
“杀?我到看看,谁敢!”那一剑干脆利落地回到从天而落的白衣女子鞘中,端的是: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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