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这场镇戎州之役,金蒙“联军”几乎是被林阡单骑就扫出局。由于完颜纲对速不台这路人马事先并不知情,竟在其溃不成军之际,果断把针对杨鞍的趁火打劫转向了这伙“不知死活的山贼”,不知死活地冲过去打劫然后毫无意外地被反杀……
那一厢,虽然环庆金军被围得水泄不通,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因此林陌等人勉强能获知战况。是夜,战狼闻讯后冷笑一声:“蒙古军这般大摇大摆来,是来给林阡送武器装备的?”他之所以嘲讽,是因为蒙古军来势汹汹竟一个都没挤进镇戎州。
但林陌也随之冷笑,却是笑蒙古军为挤进镇戎州所用的“溯源”借口。
“可真让人失望啊。”他对蒙古军的评价和他哥哥如出一辙。
曾经林陌不止一次对麾下们说“只要我们有一个人逃出环庆,就有星火燎原的可能。”“莫颓丧,完颜纲的这口气还很长。”“有蒙古,镇戎州就有变数。”说这话的时候,林陌确实想靠蒙古得到一息,然而他也没想到,蒙古会直接掐这一息!并且,那帮人没像林阡以为的那样被夔王府赋予身份浑水摸鱼,也不是他林陌猜测的那样靠夔王府说服金帝亲手开门揖盗,更不是避开所有人的耳目潜入,而是堂而皇之地假道伐虢!
“铁木真,我原还以为那是个枭雄,实际不过就是个冷血的屠夫。刚入境就漠视毒灾、草菅人命,冲这一点,他就算能成事也不会长久。”林陌想,打完这一仗蒙古人应该就明白了,与其像现在这般损兵折将、得不偿失,他们真还不如避其锋芒、暗度陈仓!
“指望他们?哼,还不如指望自己养精蓄锐、自救。合达,我军还剩几日口粮?”战狼问正巧前来禀报的完颜瞻。
“原已耗尽,未想林阡划定的界限内竟然本来就有粮仓,若再与民众借些牛羊烹杀,勉强能撑到下旬。”完颜瞻回答。
“林阡是故意留给了我们一片富足之地。用意很明显,也很闹心。”林陌叹了口气,洞若观火,“一则,他想给我们留余地,以备蒙古之患;二则,温水煮杀,消磨我军的抗宋斗志;三则,对我们施恩,以期‘以宋融金’。”
“绝无可能!宁死不降!”战狼、完颜瞻以及刚入帐的小将完颜彝异口同声。
“驸马,段大人,您二位放心,最近几日,末将率领麾下们将武器改进了一番。改进了武器,就算老弱残兵,立刻心中有胆。”完颜彝年纪轻轻,训练军队特别厉害。
“完颜合达得人死力,稳;移剌蒲阿骁勇善战,猛;完颜良佐擅长用兵,锐;完颜纲神出鬼没,奇;还有不在此地、锦囊妙计极多的郭蛤蟆,灵。五神并具,何愁大金不兴。”目送诸将退出军帐,林陌分析起麾下众人的特点。这些能才,大部分是因他归位或被他发掘、拔擢。战狼带着欣赏的目光望着林陌侧脸,愈发觉得,他是曹王的不二继承,是自己的绝对明主。
“有他们,有我俩,与曹王会师仍然有望。”缓过神来,战狼怀揣着强烈的与曹王重逢愿望。上次见到曹王,还是死亡之谷、掀天匿地阵和万尺牢里了……辛苦越狱、万里跋涉、南征北战、哪怕背叛师门都要效忠曹王,只因战狼认为:什么逆天而行?我只信事在人为!
连日来,身在会宁的完颜永琏两面调度,一方面,暗遣和尚、郭蛤蟆协助西夏兀剌海城,一方面则绕过林阡视线提供保障给完颜纲。竭力救金帝和林陌的他,自然顾不到夔王府这引狼入室以及蒙古军的肆无忌惮。
“对了,郭仲元送信说,曹王可能会派凌大人前来环庆。不过,由于曹王曾对凤箫吟约法三章:所有战俘都不得再插手金宋之战……所以凌大人只是轻骑简从、接应之用。”林陌告诉战狼。
“曹王太正直了。”战狼蹙眉,曹王就是败在这一点上。
林陌笑说:“插手宋蒙之战却当然可以。”战狼一怔,顿然展颜,稍顷,却又听林陌叹惋:“这真是大金境内的宋蒙之战啊。”
数日后,金帐武士情报网“天地玄黄”四脉之二递回镇戎州战况,并加急送达西夏前线成吉思汗的中军帐。
“大汗,速不台和拖雷皆有急报!”带刀侍卫迫不及待准备拆信。
“先听速不台。”背对他正望着地图的成吉思汗,魁伟健硕,肩膊宽广,背后垂有红褐色长辫。
“他……”带刀侍卫兴致勃勃拆信,意兴阑珊合上,“败退须弥山外……”
“意料之中。忽必来,你认为,眼前这兀剌海城,凭什么使我军久攻不下?”成吉思汗转过身来,他双眼平阔,瞳为蓝灰,相貌在蒙古族并不出类拔萃,却因为素来杀人不眨眼故自带不怒而威气场。
南宋这开禧三年末,是铁木真第二次入侵西夏。才刚从金蒙边境纳贡,他便雷厉风行转道西夏,并以数倍于常人的洞察力和决策力,指挥麾下迅疾包围了军事重镇兀剌海城。与所有谋士的计算都一致的是,夏帝新不如旧,应战魄力更弱,王师是铁了心不救此城,存心跟铁木真拼耐力,赌蒙古军后勤跟不上。
但西夏皇帝高估了自己,当官军所有人都消极抗蒙,孤掌难鸣的兀剌海城,凭什么阻挡攻无不克的蒙古铁骑?
“凭祁连山义军,孙寄啸,还有李君前、越风这几位高手。”忽必来据实回答,“甚至末将认为,还有曹王的人,有时会暗中相助。”
“他们可不光是高手,还是将才。孙寄啸坐着轮椅身残志坚,李君前曾在和州以少胜多,越风能在襄阳以弱胜强,我军顿兵城下一个多月,全是拜这些骁将所赐。”铁木真知己知彼,对南宋疆域如数家珍,“而这些人,全是林阡的麾下。速不台告败,不是很正常么。”
“然而这一个多月,末将也涨了不少攻打城市的经验,譬如,欲取何地,先废石料,避免敌军造弩造火药。”忽必来眼神愈发亮,“大汗英明,给速不台的磨炼原和给我们的一样,危中有机遇,险中求成长。”
“不错。短短三十余天,我军大部分兵马,都不再是只会抢钱抢粮抢女人的莽夫,毕竟这天地陆海,不可能只有草原。”铁木真满意说起初衷,这,才是他要分林阡兵的终极意图——并不是一定要打败林阡,但必须复制他,并覆盖他!
南下之前,铁木真就形成了这样的世界观:“金、夏、辽、宋、大理,无人可比林阡强悍。对准此人的精兵去练兵,才能使我军攻城更快、略地更强!虽然,这不可避免要付出代价……以战养战,在所不惜!”
不过,尽管速不台初尝败绩也有好处,但铁木真送他出征前曾向军师木华黎提起,他更希望速不台能横扫镇戎州,首战告捷,震慑金宋:“我要大金有求于我,跪地受辱;要让林匪做我人心和天下的垫脚石。”
就像他初来西夏时,也曾雄心壮志,学会孙寄啸、李君前、越风的战法以后,就立刻将他们制伏……
毕竟,后勤是真的跟不上,蒙古军若是再被限制在这区域一个月,难说夏帝会否瞎猫逮耗子渔翁得利。
现实却教铁木真目眩:蒙古铁骑的征途看似一马平川,根本是因为林阡和洪瀚抒早就帮他打完了金夏大片主力!孙、李、越更以实力告诉他,虽然林阡麾下已逝不少,但顶级名将还有良多。
前景扑朔,木华黎不在身边,他偶尔也会心焦:“对了,拖雷说了什么?”
“拖雷说,他一切安好,环庆有生机,父汗且安心攻打西夏。”忽必来对这封信呈现出的淡定倒是意料之中,拖雷年方十四却有过人胆识,武功一般军事能力却一流。小小年纪独当一面的拖雷,一早只是大汗派去环庆的偏师。
大汗他虽然有成大事者的无情,但对拖雷这个幼子却异常宠爱,数日前,初闻拖雷受困环庆,他便火速召集众将援护。忽必来心想,不知林匪是一击即中,还是歪打正着,用汉人的话说大汗就是个幼子奴。
正是因为拖雷几次三番报平安,才限制了大汗“将偏师变主力”的可能。
不过,救当然是要救的,大汗是个性情不可抑制的人,谁都知道,大汗最想在身后把千秋功业交托到拖雷的手上。
“派遣速不台,明目张胆去”是木华黎的力排众议:“此战,不可做夔王府杂碎的附庸,亦不必与形同虚设的金帝虚与委蛇。”
“那就瞒天过海悄然去!不矛盾!”“若如你所说大张旗鼓开入金境,曹王府金军如何能肯?”其余谋士都反对。
“众位错了,话语权不在金军。林匪肯,曹王府就肯。林匪囚禁拖雷,目的就是我们去。”木华黎分析有理,“彼处有毒灾,做好防护才最关键。”
“三弟,何以你也要去?却不与我一道?”速不台问木华黎。
“夔王和仙卿都曾建议我们说,以驱逐林阡的名义骗金帝迎我们入境,这看似是荒谬的‘前走狼后来虎’,但恰恰说明了在他们的心里,林匪是天下间最可怕;宁可战我们也不要战林匪。”木华黎戴上斗笠,乔装成寻常商旅,与速不台的大军兵分两路,“我要让他们知道,他们是错的。”
铁木真闻言,着紧叮嘱木华黎:“注意分寸,杜绝曹王府去同林匪合作。”
“大汗且放心。”木华黎笑。
铁木真清楚,具有一定的预知未来能力的木华黎,比自己更加看重林阡,不止一次想干脆就出死士暗杀他。几年前在葭州一带偶遇林阡,木华黎就对铁木真回禀:“他是个本不应该存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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