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军出动这么多高手累死累活才把林阡魔性给镇住,这当儿无论是谁带着说教的口吻踱进帐中,杨妙真都一定会脱口而出这句嘲讽:仗打完了你才来?
转头一看,更增气恼,瞬间改口:“你还有脸来?!”
来者何人?北冥老祖!你有何资格到我宋营,还教育我师父师母?这场浩劫,分明就是你暗降蒙古、还给木华黎献七曜阵惹出来的!“笑死人了,号称除魔卫道,差点引出个魔!你还活着做什么!?”
杨妙真伶牙俐齿气势汹汹,北冥老祖如果不是皮厚,铁定听完就在这里引颈。轩辕九烨感觉得到此间气氛凝重,虽然宋军众人大多没有开口、但敌意全都不比杨妙真轻……
他虽不认同北冥老祖的做法,但师父的性命还是得护,是以挺身而出,先一步质问:“师父,为何要对林阡摆阵设伏?”
“我是算到了:应该在此地摆阵困林阡,方能助木华黎破局脱困……”北冥老祖涨红了脸。
“却没算到我师父会入魔吧!呵,天命几何?唯你之眼!”杨妙真引述段亦心的原话。
北冥老祖眼中一浊,不会不忆起战狼:“可能……哪里算错了……”
“哼,妙真你不懂,他是算到了:我们这些人一定会伏魔的!”吟儿一旦肚子不疼了,立马和杨妙真一唱一和,一个比一个嘴不饶人。
“总之,险些毁灭人世,是老夫的错……然而,此刻林阡只能说被镇压、看样子是‘轻度入魔’,但还未根治、极有可能再回‘中度’、‘重度’。”北冥老祖一边认错一边危言耸听,盟军众人都脸色大变,吟儿差点拔剑:“老头子你存心找茬……”
“他说得不错。不能掉以轻心,必须以防万一。”徐辕赶紧代为拦阻,给樊井时间去医治林阡。
“还缺什么吗?打这么好,居然还没根治?”轩辕九烨上了心。
“也就是说,我们还有武功升级的可能……”独孤清绝沉思,饶有兴致。
“我既想补偿今日事,也是为杜绝他日之患……”北冥老祖羞赧地从衣袖间颤巍巍取出一本秘笈状物,不敢正视吟儿却又不得不递给她,“对你的惜音剑,或许有帮助。”
吟儿倏然两眼放光,转念却又小人之心:“你能安好心?怕不是假的吧?!”
“凤箫吟,你收下,这是我天衍门秘笈中的秘笈,向来传内不传外的。”轩辕九烨赶紧说。
哇!吟儿心里高兴至极,嘴上却勉为其难说“那好吧!”心安理得收下:反正这是你们天衍门欠我盟军的!
北冥老祖告辞之后,众人也都不再与世隔绝,掀开帐帘,外面风急火响、兵来将往,战场上夜复一夜都是这般摐金伐鼓、旌旆逶迤。
望着师父背影踉跄、老态龙钟,轩辕九烨猜他心里应该也不怎么好受。
“真是个见风使舵之辈。”樊井看吟儿合不拢嘴的样子,一语双关,既说北冥老祖,也说她。
“倒也是个有担当的人,他并没有逃避责任。”林阡虽然称赞了北冥老祖,但涉及吟儿、绝不含糊,还是把秘笈夺来从头到尾翻了一遍、确定对吟儿没有伤害才又交还她。
“他要是见风使舵,就不会还选蒙古了。”杨妙真叹了一声。
“蒙古军?现在还有吗?”吟儿傲然笑。
“对了,局势怎样?”帐中一战,世上千年,这时候林阡发现,“灭魂”一脉发来的情报,别说陈旭看不完,十三翼和百步穿杨军都快抱不下了。
陈旭不愧总军师,归纳总结本事一流,一听林阡发问,立即告知详情——
自林阡入魔开始,假七曜阵方圆数十丈内,蒙古精锐无一人活命。
但木华黎那几个人精命硬,还是趁林阡被吟儿拦挡时逃逸到数十丈外。
那时的木华黎有两条路可选:趁虚攻占徐辕和独孤清绝都被调走的“北关”,以及原计划的从老神山取道奔赴州南“林匪老巢”。
之所以最终选择选南,不是因为刻舟求剑以为徐辕独孤都还在北,也不是因为奇袭林匪后方更有胜算,而是身受重伤的木华黎以及身边幸存者们,看中了老神山那条路比较隐秘、适合躲避、龟缩保命……
然而,早就部署好攻关大计的郝定,哪能教漏网之鱼们得了半点便宜去!甫一听闻主公入魔,郝定就气不打一处来:盯死那些丧家犬,哪条路他们都别指望跑!
一旦陈旭规募局势后、认为“不管眼前日后,都应趁势把木华黎这支蒙古军擦干净”,郝定求之不得、迫不及待,当即率红袄军强势合围、踹营而入、关门打狗。身先士卒如他,势如扩弩,节如发机,一气呵成,岂止正准备撤的木华黎苏赫巴鲁完颜江潮鼠逃鸟散,就连早一步南下的速不台和完颜纲都兵败如山,连连叹“红袄军猛将如云!”
大战到廿三凌晨即将落幕,曹王府、夔王府、蒙古军的三方联手终不过是自取其辱——金蒙联军从兵力到武将都一缩一半!天子岭上,本就风雨飘摇的金军,因大半高手和盟友都下落不明,以至于抗宋主力只剩林陌一个,岌岌可危争如风中之烛……
因为林阡挨了顿胖揍,吟儿觉得需给他和大伙儿补补,听捷报连连,她也放下心,便下厨炖汤给筋疲力尽的大家喝,盛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徐辕、穆子滕等人都已离去——终究,还剩林陌一个,风中之烛也有火苗。
“军师,重心偏西,则难顾北。陵儿毕竟一个人,北关略虚,会否难守?”林阡其实也不放心,可当时为了度化他这个大魔头,盟军只能暂缓前线,就连分出个郝定打西关都很难得。
惭愧的是,他现在必须留在帅帐内被观察一段时间,所以连补偿都做不到,而只能像这样如坐针毡。
“主公,只要林陌的情报网始终不及时,这一战,就算天骄、独孤和子滕赶不回或恢复不了,北关只有厉夫人她一人,都足以收拾他们全部。”陈旭之所以先打压蒙古,一因为蒙古就近,二因为蒙古主宰着金军情报网——只要切断他们的通讯,宋军的舆论势必传播最快,那么,前后这几个关键时辰,金军绝对来不及知道锻炉谷战况,更不会带着“与宋军不共戴天”的心态和胆量去撼金陵——
在陈旭看来,蒙古军对战狼的死讯本就延滞,而且就算勉强获悉,木华黎也不见得第一时间告知林陌,而更可能以“战狼生死未卜”去继续骗林陌向他输送更多金军——就是因为木华黎对林陌并不诚心,陈旭一直认为“防备金蒙联合”是盟军的中长线计划,木华黎也确实把“激起金军对宋军的决死之意”归为“中期看”,他们都曾认为“短期内”即将发生的是金蒙联军打北关或偷袭林阡大本营。既然如此,蒙谍对林陌与其说战狼死,不如描述成“战狼待救”,林陌才好被木华黎牵着鼻子上船……
但不巧的是林阡临阵入魔,宋军在北关周边必然换防,所以从那时起在木华黎的内心:蒙古军恐将一败涂地,金军有必要知道战狼死、才能更气急败坏地报仇雪恨、靠他们自己破釜沉舟来绝处逢生!形势变了,谁的中长线都务必移到眼前,因此陈旭一边追杀木华黎令他没机会发声,一边叮嘱“灭魂”尽一切可能引导舆论:
对于金军来说,锻炉谷之战必须还没打完!他们只要少一口气都成不了事!
“主公的入魔对谁都是意外。木华黎当场重伤,在郝定追杀前还未清醒,醒来后又先顾着保命南撤,完全没空隙对林陌改变方针。”陈旭说得林阡和吟儿心服口服,“紧接着,郝定追杀之下,蒙古军分崩离析,木华黎更有心无力。纵观全局:林陌确实曾拥有翻盘的机会,却九成会因木华黎的私心而错失。”
吟儿本来想问,木华黎会不会有人分忧、在他南撤时分头行动、立即向北通知林陌?然而看到身边人就不问了,问什么,以依仁台为首的蒙谍组织比那更早就已经全军覆没!
一如陈旭所料,木华黎压根没办法和林陌联络,尽管他早已准备好,在林陌被自己牢牢掌控之后,添油加醋地告知金军,战狼、封寒都是如何残忍地死在了林阡手里——
“牢牢掌控之后”?现在算掌控了,却告诉不了了,硬生生输给了“林阡当面入魔屠杀”引发的时间差!
眼下流离失所,还疼得寸步难行,侦察兵倒还有稍大一些的活动范围,首领名叫鲲鹏——那家伙可能是不忍看到遍地残兵,也自责今夜的临阵脱逃行为,因此主动担负起探路和收集战况的职责……
实际上,鲲鹏最担心的是林阡会不会真的毁天灭地,好在他远远看到北冥老祖从林阡帅帐走出,意味着灾难已然缓解,于是终于笑逐颜开回来,带给蒙古军这一好消息:“宋盟高手合力制伏林阡!”再远一些的地方,连他这种来去如电,想要轻易来回都比登天还难。
“哈哈,哈哈。”听得这个消息,木华黎干笑几声。
“你怎笑了?如你所愿?”鲲鹏一愣,还以为木华黎良心发现。
木华黎自嘲:“我竟傻了,天大的事天去愁,林阡他入魔与我何干!”
“我算听出来了,你还悔恨上了,悔恨自己的奇袭策略考虑得太周全。”鲲鹏心凉了半截。
“若是放开胆子,按他哪般入魔都强攻猛打的方式去打,也未必像现在这般,被郝定围剿,我军损失惨重。”木华黎脸色一沉,他是真的后悔,此刻失去西关落脚点,老神山南下之路被毁,北峰暂时也鞭长莫及,蒙古军连流窜都不可能,怕只能等死……蒙古军?哪还有蒙古军?他现在手底下活着的心腹和夔王府一样多——如果小曹王算他这边的话……
“不过,战斗明显还没完。”木华黎抬头望着乌云厚重的星空,“林阡曾经重度入魔,哪能毫无痕迹留下?”远眺北关方向,天际半黑半白,边缘泛金发红,隐隐有战云屯,猝不及防冷风一吹,好似掀来无数烽火,直把木华黎给割扫得清醒:“阡陌之伤!”眼前一亮,“路都给林陌铺好,只盼他能超乎意料。”
“原来你也信‘一成’希望?”鲲鹏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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