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达,良左,早知黑水之变,马耆山我就不该救你俩,任你俩死在主公刀下!”两军阵前,旧友重逢,谁都想先对对方攻心、伐交,高风雷自恃武功高强也不例外,奈何他无论何种情绪都怒瞪着人,导致劝降难度极大。
“一口一个主公,你可真自然啊!忘了我们有多少兄弟死在林匪刀下?你叫他主公,冤魂谁诉!”术虎高琪插嘴。
“楚风流吗?她是军人,两国对阵死,再正常不过!”高风雷早已想通了,楚风流、齐良臣、司马隆之死,责不在金在宋,而在金宋之战乱。
“算是见识到了,宋盟教化的风行草偃。”林陌冷笑一声,“我倒要问你高风雷,既然战场上的仇恨可以在战后勾销,那为什么赫品章、越风的死林匪就要报仇雪恨?曹王之死就是他林阡的师出有名?!”
众人都是一怔,高风雷没答得出,他身边俞瑞杰沉思片刻,说:“有些仇恨当然可以勾销,但涉及人性的,不能!北龙首山、黑水、瓜州,军民放弃抵抗却遭遇屠杀,并不是博弈中你来我往造成的伤亡。”
林陌一愣,笑得狰狞:“哈哈,战后就粉饰成为国为民了?我怎么记得战斗的时候,都说是江湖草莽要快意恩仇?”
“废话少说,一起上吧。”高风雷怒而提锤。
一声啸响,迎面锋芒毕露,却不是他预期中的完颜彝、完颜瞻、术虎高琪……
他一惊,林陌?
今日之前,高风雷曾战过且欣赏的对手,只有林阡、凤箫吟、越风、李君前、丘处机,除此,勉强有三人能投机取巧将他战平,分别是彭义斌、石硅、辜听弦。
从未与林陌交过手,一则他曾视林陌为仅次于曹王的主心骨,二则他认识林陌的时候,林陌还得靠他和其它人掠阵才能共打林阡。
时过境迁,对方武功已今非昔比,一出刀杀招迭起夺魂追命,饶是他风暴锤也不敢妄称“迅勐”,遂灌注七成气力,砸开一记“砯崖转石万壑雷”,招如其名,远近似瀑流与石相击后雷声轰然。
林陌永劫斩却噼出更强劲气势,“西南万壑注,劲敌两崖开”,堪比父兄,万丈江潮冲得地与山根都开裂,滚滚而来把月光都碎成了连续的、流动的、活生生的……万象。
高风雷没办法再留情面,顷刻施第四层“动静裕如”,曳砸强硬,冲云灵巧,原以为一击即中,怎料林陌居然靠“危径几万转”“数里将三休”左右开弓接住,紧随而后的是双刀内的雄厚内劲反压向他,飓风中高风雷边退边守全神贯注心无旁骛,终不再移,遽然舞第五层“金龙出窍”攻防并举,双锤涮拽擂盖,光影铺天盖地。
林陌虽吃力,仍以“故山只在白云间,望极云深不知处”的刀境对锤兼容并蓄,然而高风雷越被兼容就越有更新,临阵又涌荡出先前未见的“轰轰昆昆乾坤动,万马雷声从地涌。”劲烈风声中,刀和锤几乎咬合一起,随着二人的腾挪辗转,刀锤也边打边旋转,暴雨雷电中流光溢彩,阵阵杀气翻腾扩散。
高风雷发挥稳定且妙手偶得,来不及喜,暗自心惊:林陌已到这级别?初步掂量也是封寒和薛焕之间……
因是短期内极速进阶的缘故,林陌跟大部分绝顶高手都上升过五六层不同,他现在刀法傲视群雄也只有一层,而他也早就知道自己一定只会分三层——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此第一层,哀恸理想,多是他游历瞿塘峡、大散关、瓜洲渡等地所悟。
“目断秋霄落雁,醉来时响空弦。”此第二层,怅惘身世,大约来自环庆婚宴、麦积山战败、马耆山被排挤诸事。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此第三层,感怀故国,从兴州婚宴、会宁逃难的经历而来。
可笑吧,连进阶都要重温被抛弃、被挤兑、被驱逐。
但一来智商超群、完全匹配独步圣功,二来参悟能力一流、完全匹配永劫斩,他用这十余天的心力磨损,就换取了“二层未到就能制衡高风雷”的奇迹。
高风雷虽然还有第六层,但打林陌就废了五层,如何经得起其余蒙古军围攻?盟军方面也因为完颜纲知情不报而贻误援救,终落得个高风雷被里应外合着大败的结局……
寡不敌众,高风雷能从武斗中全身而退都算命大。然则,由于瓜州屠民事件近在迟尺,由于成吉思汗假惺惺走亲民路线时花无涯还是杀过百姓,故而高风雷就算败得一鼻子灰,都扶老携幼非带民众走不可。如此更加狼狈,高风雷不到半夜连丢两座城寨,使林陌不费吹灰之力就开到完颜纲的主城外。
当是时郝定、移剌蒲阿终于闻讯,却尚在赶来救援的半途,其实是完颜纲掐好了点帮林陌召来一网打尽。情景眼熟?黑水之战!
“杀!”林陌刀锋冷到极致,即将与第三城中的完颜纲将高风雷夹攻至死。
三危山口,懵然不知的林阡正和陈旭下棋,
乍一听闻高风雷危险,林阡差点把棋盘掀了。
衬出陈旭的云澹风轻:“主公不觉得,高风雷拖家带口才真实?”
“军师这话,有深意?”林阡忽然发现陈旭真是怕了长生天——为了赢战,就连蠢一点的主公都不告知内情?!
陈旭笑说,当高风雷对民众有预桉的情况被林陌尽收眼底,林陌才会完全相信,今次完颜纲的倒戈不是为了民众,从而打消他和成吉思汗一样、对牵绊在心的某些关键词的顾虑。
“完颜纲倒戈了?为什么?”林阡完全状况外。
陈旭笑:“不是倒戈,是诈降。”
三危山第一关,竟是一座空城?对蒙古军先锋而言,疑惑片刻后归路被截,与此同时伏兵四起,喊声大举,火光冲天,端的是如遭惊天炸雷……
你们和完颜纲约定将高风雷夹击,对前来解救的蒲阿和郝定瓮中捉鳖?可谁知,他开城就对你们伏击同时将高风雷解救,蒲阿和郝定才是对你们瓮中捉鳖——
完颜纲居然诈降?可想而知林陌所受冲击!
又是如此,天道不公,索性就让他全然失去也罢,凭何要拥有后再被迫失去,一次又一次!
“若蒲阿和郝定不及时,高风雷和民众谁救?”林阡后知后觉,后怕。
“所以现在告诉主公。”陈旭了解林阡。
“就不怕我去得晚?”林阡火急火燎,擐甲执刀。
“本不必去,胜算九成九。”陈旭微笑。
林阡一愣:“倒是应该信任麾下。”
十面埋伏,郝定早已不负所托,将林陌大军归路堵死。
先锋部队被一切两断、电光火石首尾不相顾,未及入城的拖雷不知林陌为何应变不力,唯恐他是被《独步圣功》所累。
“不能光靠姐夫……”拖雷打定主意,自己应力挽狂澜,竭力冷静,发号施令,“稍安勿躁,强攻进去,与驸马会合!”
然而移剌蒲阿火速赶到,与郝定的时间差恰好给拖雷也围了一层。
火光浩荡,军容整肃,移剌蒲阿胜券在握:“蒙古小贼,这三峰山就是你的葬身之地!”三危山危峰东峙,三峰耸立,如危欲坠,雄奇壮观。
窝阔台虽是个虚职,此番也在拖雷身边,闻言怒不可遏:“但看谁死三峰山!”
嘴炮打来何用,盟军付诸行动,里三层外三层边布边战,刀枪剑戟瞬间就不可开交。
林阡想了想,还是宁可高估对手:“若林陌临阵应变,完颜纲孤掌难鸣、可撑得住?”
“蛰伏得久,主公忘了,有新战狼吗?”陈旭笑,诈降的岂止一个!孤掌难鸣的到底是谁!
“好个完颜纲啊,昔年环庆松风观,宋谍从上到下,诬陷你是‘转魄’,险些害你被陈铸麾下寻仇致死,若非王妃为你担保,你早就身死名裂。如今你恩将仇报、以德报怨,自己做了‘转魄’。”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的林陌,极力掩饰手脚的颤抖,一边羞辱完颜纲,一边号令术虎高琪,“高琪,你为王妃手刃这叛徒!”
术虎高琪长刃在手,大喝一声向完颜纲刺,猝不及防却调转枪头,趁其不备将林陌的要穴封住。
“你……”林陌只觉整个身躯都麻木。
“对不住,驸马,我本来不是诈降,可蒙古军不信任我,他们用抛石机投尸,与我,也不是一路……”术虎高琪语带愧疚,不敢正眼瞧他。
“小人,我没问你!”林陌正在内功进阶的玄关,不能随便用它冲破穴道,身心俱疲,苦不堪言。
“驸马应该了解我,我最擅长策反。”完颜纲说,他和术虎高琪交锋日久,早已从起先的唇枪舌剑,过渡到近日的晓之以理。
“高琪,你可知莫高窟建在这荒漠戈壁,怎就不惧风沙侵蚀?”“有何玄机?”“因为它对面的三危山,可以遮蔽大量的风沙。我们为官为将,不就是想做三危山?”“我们的莫高窟,早已经没了。”“外边的塔倒了,壁画们还都在。”
林陌不忍再听,怒而喝断:“莫得意得太早。就算拖雷受阻,速不台也很快就到。”
他一方面后悔自己降智没肯信轩辕九烨,一方面却庆幸大汗一定教速不台攻中带防粗中有细。
完颜纲摇头,语带悲悯:“速不台防得了外,防不了他们,从内阻杀。”
“他们……”林陌脸色渐渐变得死白,一双眼猝然布满血丝,“他们!不可能!”
“若没有合达,良左,怎算得上一场完整的三峰山之战?”同一时间,移剌蒲阿对拖雷笑而扬言,自己的上级下级都已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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