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上房。
为了今晚举办的家族聚餐,林氏这个当家主母可是好一通忙碌。
又是把掌厨的叫来挑选主菜,又是商议着增加一些从未吃过的新菜品,又是交代二老爷和三老爷的口味……
虽说忙碌,林氏却乐在其中。
因为唯有这个时候,方能彰显出她这个当家主母的与众不同和价值来。
瞧瞧,二夫人和三夫人连手都插不进来,只能干羡慕呢。
忙忙碌碌,总算熬到了傍晚时分,只待府里的几个老爷和少爷下值回府,便能开席了。
“夫人,二夫人和三夫人带着小姐们来了,全在院子里坐着闲聊呢。”大丫鬟娇杏走进里间禀报道。
林氏闻言,特意让另一个大丫鬟去泡壶新茶来,然后才不疾不徐地笑道:
“不急,本夫人先喝口茶润润嗓子,等会再出去。”
娇杏:……
她就知道,自家夫人绝不会第一时间现身的,总是要先拿乔个一刻钟,再出去会会二房和三房的妯娌以及侄女们。
果然,一刻钟后,林氏才搁下手里的茶盏,慢悠悠地起身往外走。
不料,她刚走上长廊,竟听见二房和三房的几个侄女在那边窃窃私语。
一个粉裙侄女道:
“这大房也真真是奇怪,把我们叫过来聚餐,结果连一个负责招待的主子都没有。大伯母是当家主母不出面也就罢了,怎的连世子夫人(沈嫣)也不露个脸?”
一个蓝裙侄女道:“兴许世子夫人仗着夫君宠爱,没把我们这些二房和三房的堂妹当回事吧。”
另一个紫裙侄女“嗤”道:“一个侯府庶女,又是嫁给不中用的高晏,摆什么谱?她以为她嫁的是高镍啊?”
粉裙侄女道:“我们认为她没资格摆谱,兴许人家自以为当上了世子夫人,有资格显摆呢?”
蓝群侄女道:“笑死个人了,自欺欺人么?”
“就是,也不瞅瞅高晏自个都没地位,她一个世子夫人又能算老几?”
见这几个侄女越说越不像样,林氏登时就怒了。
但林氏没责怪出言不逊的侄女们,也没怨怪自家儿子不争气,而是一腔怒火全倾泻在了儿媳妇沈嫣头上。
——瞧瞧,瞧瞧,家门不幸,娶了个什么玩意儿回来?
连家里的几个堂妹都镇不住,更何况外头的贵妇和贵女们!
林氏几乎能想象到,将来进宫赴宴,亦或是去别人府上赴宴,沈嫣被人看低、讽刺的场面。
丢人!
真真是丢人啊!
于是乎,偷听了这几个侄女的话,林氏心头越发瞧不上沈嫣了。
林氏掉头走开,走远了,才叫来大丫鬟娇杏,一通发火道:
“世子夫人呢?怎的还不到?家里聚餐,她迟迟不露面,就是这么帮世子爷打理后宅的?”
娇杏连忙道:“奴婢也不知,奴婢这就去秋爽院催催世子夫人。”
娇杏走后,林氏重返长廊,回到那几个依然在叽叽喳喳说闲话的侄女身后。
这次,她没客气,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训斥:
“你们几个姑娘家,虽说不是我们长房的姑娘,教养上确实要差些。”
“但你们好歹也是二房和三房的嫡出姑娘,平日里你们母亲就是这样教导你们,背后诋毁自家堂嫂的?”
“真真是一点教养都无!”
二房和三房的姑娘:……
身后猛不丁传来怒斥声,让她们心头一惊,待转过身去看到林氏狰狞的面孔时,一个个全低下头再不敢作声了。
表面不作声,内心里却全在鄙视林氏,数落她们没教养,也不见大房的嫡出姑娘高姝有教养到哪里去!
说曹操曹操就到。
正在这时,高姝从外面回来了,没换衣裳,还穿着逛街时那条正红色的长裙。
高姝满脸欢喜地跨进了上房的院门。
林氏瞥了眼她的红唇,却蓦地来了气。当即黑着脸将高姝带进了后堂,然后往圈椅里一坐,冷声质问道:
“跟谁出去鬼混了?看看你,唇脂都花了!丢人不?”
高姝闻言,立马跑去里间的梳妆镜前照镜子,竟见自己的唇脂……模糊成了一团,好些蹭到了嘴唇外的肌肤上。
跟个小花猫似的。
哎呀,只瞥了一眼,高姝的脸蛋就倏地一下红了。
“都、都怪未婚夫程鼎誉啦……”
今日不知发了什么颠,在戏园子里偶遇她后,一把扣住她就狠狠亲吻了起来,搞得她唇脂都晕开了。
林氏得知是准女婿弄出来的,心下的气霎时消了大半。
虽说婚前卿卿我我,行为有些不大检点,但林氏知道女儿和未婚夫一向不大和睦,今日能借着亲吻拉近一下关系也好。
所以,林氏非但没批评,反倒宽和地笑道:“得了,娘亲也不罚你了,快整理一下妆容,再换身衣裳,跟你的堂姐妹们玩去吧。
林氏说这番话时,哪里知道她嘴里的堂姐妹们,此刻正蹲在窗户下偷听呢。
听完了整个内容,那些堂姐堂妹们全都瘪起了嘴,低声讽刺道:
“呸,先头还讽刺我们二房和三房的没教养。瞧瞧,面对更没教养的高姝,只因为是她亲生的,就网开一面,连骂都不舍得骂一句呢!”
“典型的双标!”
“就是!”
“就是!”
一刻钟后,林氏和高姝一块从后堂出来时,前去催促沈嫣的大丫鬟娇杏回来了,她微微咬唇道:
“夫人,世子夫人今日月信不调。奴婢进门时,恰好撞见世子夫人痛得满头大汗,正趴在床头‘哎哟’‘哎哟’个不停呢。”
“今晚……怕是没法出席了。”
“世子夫人托奴婢替她告个假,请个罪。”
林氏一听,霎时又来了气,张嘴就骂道:
“混账,昨夜里还好好的,不过是不许她回娘家,就故意给我整这一出?给老娘我摆眼色呢?”
“她算什么东西!”
娇杏听了,只默默低头不语,她是半句好话也不敢替世子夫人说的。
高姝却不同,她和高晏的兄妹感情最是要好,眼下沈嫣是高晏的心头宝,她自然也帮着高晏一块维护沈嫣。
所以,高姝挽住林氏的手臂,撒娇似的轻轻摇晃一下,笑道:
“娘,我嫂子月信不调,已经很可怜了,您就不要再责怪她了嘛。”
“您回想回想‘女儿月信不调时’有多遭罪啊,满床打滚啊,简直恨不得当场死了才好呢。”
“所以啊,娘就行行好,疼疼我嫂子,今晚就别让她出席了,好好在房里歇着吧。”
到底是亲生女儿,林氏听进去了。
她没再苛求沈嫣出席,冲娇杏摆摆手道:“得,你去告诉世子夫人一声,就说我允许了。”
娇杏刚走,高姝忽地想起一个人来,朝林氏蹙眉道:
“娘,不对啊。阖家欢乐的日子,我嫂子身子不舒服,不来合情合理。怎的傅玉筝也迟迟没来?”
“她可是咱们大房的长媳啊,要有长媳风范,要负责招待客人的,竟然迟到?”
“也太没规矩,太不懂礼数了!”
刚跨进月洞门的傅玉筝:……
一来就撞上有人辱骂自己?
真真是晦气。
傅玉筝脚步一顿,抬眸淡瞥了高姝一眼。
随后,她想起什么事儿来,非但不怒,反而嘴角带笑地来到林氏和高姝等人面前,徐徐笑道:
“母亲,儿媳姗姗来迟是有原因的。”
“我听闻世子爷今日在户部当差时犯了大错——不仅殴打了户部同僚,还顶撞了户部尚书,被尚书大人当场责罚绕着户部跑一百圈。”
跑一百圈?
林氏和高姝霎时惊了,她儿子(哥哥)还不得跑废了?
天呐!
“我的儿啊——”林氏尖叫一声,当即快步走下长廊,就要冲去户部一瞧究竟。
这时,傅玉筝又接着笑道:“母亲,您就不问一问,世子爷到底因为何事惹出的祸吗?”
林氏脚步一顿,回头问道:“到底因为何事?”知道了,她也好想应对之策。
却见傅玉筝瞥了一眼身边的大丫鬟巧梅。
巧梅会意,知道有些污秽之词主子说不出口,她便代劳道:
“回夫人,世子爷的同僚,也就是太子妃的娘家二哥苏承海说,他和咱们的世子夫人早就滚过好几次床单了……”
“世子爷听了这等诬蔑之词,气恼不过,才抡起拳头殴打起来的。”
滚床单?
和户部尚书的嫡次子滚了床单?
未婚先失贞?
这段话信心量太大了,听得林氏险些没气晕过去!
而院子里或站或坐的二夫人、三夫人和那些未出阁的小姐们,听到这段插曲,也全都惊呆了。
——高晏花了二十万两银子迎娶回来的庶女,居然不是处?
——是只被人搞过的破鞋?
惊世骇俗啊!
正在这时,门房婆子急匆匆奔来,大声喊道:
“夫人,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咱们世子爷瘫了,瘫了,跑步跑得累瘫了!整个人瘫软在马车里,一动不动!”
“只出气,不进气了!”
这是要死的征兆?
林氏一听,险些心脏爆炸。
下一瞬,急得她形象也不顾了,“晏儿,晏儿,我的晏儿啊……”一边高声呼喊,一边提起裙摆就往大门口冲去。
高姝也急得心口发疼,紧追她娘亲而去。
有这等热闹,傅玉筝岂能不去?
不仅她自个要去,还招呼上二夫人、三夫人以及一众堂姐妹,全都浩浩荡荡前去看热闹。
亲眼目睹此刻的高晏到底有多惨!
半刻钟后,众人来到停放马车的仪门前,只见四个小厮将奄奄一息的高晏抬下了马车。
哎哟喂,还真是奄奄一息啊,那面皮叫个惨白!
跟个将死的死人似的!
“担架,担架,怎的不抬担架来,你们几个到底会不会办事?”林氏急得吱哇乱叫。
高姝也哭着催促道:
“担架,快去抬担架来!”
“还有,快去宫里请太医!一个太医不够,直接请三四名太医来!要老的,经验丰富的!”
傅玉筝一听,嘴角划过一丝冷笑。
就高晏这样臭名昭着的公子哥,能及时请来一个太医,都是高皇后的面子起作用了,还请“三四个”来,还要资历老的?
真当太医院是她家开的啊?
异想天开!
林氏显然也想到这一层了,连忙叫住去请太医的那个小厮,迅速吩咐道:
“进了宫,你就说是高镍要太医,直接请五个太医来!去,快去啊!”
傅玉筝:???
当着她的面,都敢如此无耻?
这时,那个小厮怔愣过后,立即点头,跃上马背就要疾驰而去。
傅玉筝当即变了脸,上前一步,大声叫回那个小厮,不疾不徐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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