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面沉如水,缓步从凤栖宫出来,一路上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他刚刚本打算直接进去看看杜清浣,却被白襄拦下,拉着他到一旁悄声告诉他:
“将军,娘娘刚刚服了药,好不容易才睡下。”
杜衡透过纱幔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子面色苍白,即便在睡梦中也是双眉紧锁,一脸憔悴。
他转身,示意白襄跟在身后。
白襄蹑手蹑脚地跟在杜衡身后,转身轻轻掩上房门。
“短短数日,君后殿下怎得消减至此?太医可来瞧过?”
杜衡眉间挤出折痕,锐利如寒星的双眸布满担忧,沉声问道。
“太医来过的,还开了药,嘱咐殿下要想开些,不能思虑过重……”
白襄低着头回复杜衡,说到这里顿了顿,又继续迟疑着开口:“不过殿下的性子,将军是知道的。”
杜衡沉声道:“她这是心病。”
白襄低着头,默然不语。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杜清浣那样一个聪慧敏感的性子,骤然遭遇如此沉重的打击,走不出来也是必然的。
杜衡又仔细交代了一番,嘱咐白襄好生照顾杜清浣,时刻注意她的心情,若是还有些力气便带她去御花园逛逛……
说了许多,白襄一一应是,记下。杜衡最后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便起身离开。
知晓自己说再多,其实也没什么用。
但杜衡还是忍不住交代了许多。
眼前不时浮现出她刚刚隔着帘子隐约看到的消瘦身影,杜衡在心底长长叹息。
他最温婉明媚的长姐,骨肉相连的至亲,如今竟因那个男人而郁郁于心,被折磨成这般形销骨立的模样。
杜衡紧紧握住自己的双拳,两侧腮帮的肌肉也用了十二分力气,死死的紧绷着。
那个男人,竟敢如此对待他的姐姐,究竟把他置于何地?
是了,他在那个男人心中的地位,恐怕早已从可以信赖的伙伴,变成了需要提防甚至除掉的障碍吧。
联想到那日地牢里发生的一切,杜衡的双眼瞬间充血,极度的愤怒让他额角的青筋都暴了出来。
那个男人,他不配!
杜衡的胸膛剧烈起伏,汹涌澎湃的情感如同海啸袭来,他一时甚至压不下去,想要大声喊出来。
可是,不能。
这里是沂国皇宫,是那个男人的地盘,他不能这样草率地暴露自己的不满。否则,不但他自己会身陷囹圄,恐怕姐姐也会受影响,遭到更残酷的折磨。
杜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翻涌不止的情绪,背靠着路旁竖立的宫灯,闭上眼睛缓了缓。
“杜将军,您没事吧?”
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子声音在耳畔响起,杜衡睁开眼睛,眼前是一张粉嫩的娇俏圆脸,有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的宫女正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杜衡抬起头来,那一身粉色宫女服的女子见他满脸汗水,忙掏出自己的帕子递给他。
“您出了好多汗呀!将军,快拿去擦擦汗吧。”
杜衡瞥了眼她身后的方向,接过递到他手边的素白绢帕,边擦汗边颔首道:“谢谢。”
“将军客气了。”那圆脸宫女弯了弯眼,笑得天真明媚。
“你叫什么,是哪个宫里的?这帕子我洗过后下次再带来还你。”
“将军不必麻烦,奴婢阿卓,是长乐宫里伺候贵妃娘娘的。”
阿卓笑着回话,看杜衡的脸色很不好,还体贴地说:
“帕子将军用过后丢了就好。将军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还是快回去歇息比较好。”
“嗯”,杜衡点了点头,“多谢挂怀。”
他站直身子,俯视着面前娇小的阿卓,当着她的面把帕子收入袖中,压低了声音,道:
“这帕子我会还给姑娘的。”
阿卓丝毫没察觉到不对,还受宠若惊地摆了摆手,“不,不必了,不过一条手帕罢了,奴婢这里还有许多,将军不必如此客气……”
杜衡不待她说完便对她点了点头,自顾自地下了决定:“就这么说定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是。”阿卓下意识地行礼送行,目送着杜衡离开。
“没想到这大将军看着冷硬,人还怪好的。一条帕子罢了,还坚持要还我……”
阿卓嘀咕两句,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继续往摘星殿走去。
因着阿榛之前的嘱托,阿卓对整个摘星殿好感倍增,与萧颜汐的侍女婠婠处的也很不错。今日刚好是二人难得的休沐,便约好要一起出去逛逛。
沂国对于宫女内侍的管制还算宽松,一个月有一次可以出宫的机会。一般大部分宫女和内侍都会用这个假期回去探望家人。
不过,阿卓和婠婠都是孤儿,倒是省去了回家探亲的功夫,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出去逛逛。
虽说每月有一天假期,但是为了防止宫女内侍私自逃跑和私自往外传递消息,他们出宫之前往往要接受全方位的严密搜身,并签下按时返回的保证书。
若是没有按照约定时间返回,便会直接被从宫中除名。从此之后,这人便是个黑户,一辈子只能躲躲藏藏地生活。若是不幸被逮到,是要移交官府处以死刑的。
沂国对于举报从宫中私自逃出的宫女太监一事,还有专门的奖励制度。若是抓到私自从皇宫中逃出的内侍宫人,不仅会给予嘉奖,而且还能免一年赋税。
这样的好事,只要是人都想抓住机会。
所以,即使有每个月出宫一次的机会,沂国也几乎没有借此机会私自出逃的宫女内侍。
两人按照之前约定好的碰面之后,便一起走出皇宫。
路上,婠婠问阿卓:“咱们不是约定好了辰时三刻见吗?你怎么来的这样晚?”
“啊,这个”,阿卓有些羞赧地道歉:“不好意思啊,婠婠,我在来的途中遇见了杜衡将军。他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我就给了他一块手帕让他擦汗,这才耽误了些时间。”
“哦,这样啊。”婠婠眸光闪烁,低头嘀咕了句什么。
“婠婠姐姐,你刚刚说什么?”阿卓好奇地看着婠婠,她好像听到婠婠说了些什么,但具体是什么她没听清楚。
“没什么”,婠婠抬头大度地道:“看在你事出有因的份上,这次就原谅你了。往后可坚决不能再迟到了!”
“嗯嗯,谢谢姐姐,我记住了。”
阿卓点头如捣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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