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化春说:“但你一定会拼尽全力地活下去,劈山裂石地钻出来。我是希望你从现在开始,把保护洛桑列为任务之一。这对你而言不难,可比保护无面者要轻松多了。”
白皓修还是觉得好奇怪,“这事能这么看?”
怀化春老气横秋地点头,“可以的。”
白皓修心累,懒得争辩。
过了会儿,人们拿来染料,影影绰绰的,白皓修放空意识任他们摆弄。只觉得在未来总督面前弯腰染头发实在诡异,这“回归”的情景怎么跟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呢?
他很困惑。
怀化春就这时间,又说起天山的那个观察点的来龙去脉,包括琾彬洲这个好奇宝宝的说法。查漏补缺,阮清子没细说的,都交代清楚。
白皓修默默记住,没吭声。
等头发染黑,收拾停当,怀化春抬抬下巴,“哦,差点忘了,那有封你的信。”
白皓修瞟过信封,自然在想会给他写信的人都还有谁,看到村长的字迹,立刻如触电般把视线挪开,惊惧交加地站起来了。
怀化春再加一注:“阚明瑞在这里,他带来的。”
白皓修惊问:“什么?”
怀化春很厚道地没有笑,对一个踩在走火入魔的边缘的人,好声好气地说:“他一直查你,被人盯上了。”
白皓修顿时心跳如擂鼓,这时徽州大都护只有一双眼睛,可他却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在盯着自己!
阚明瑞……?
“他不该来。”白皓修无法自控地升起恐惧,不敢去拿那信。
怀化春身子往后一靠,“那你也保护他吧。”
白皓修一片混乱,这算怎么回事?
——为什么觉得诡异又合理呢?
“这些人才值得你保护,都是实实在在的,在你身边的。”怀化春一字一顿地说:“无面者,你搞错了。”
白皓修颤颤巍巍地吐一口气,无言以对!
“你知道你的灵压已经过副都线了么?”怀化春又问:“这个体量的灵武者,都是些什么人?在十九岁达到这个高度,不管你如何另辟蹊径,你都不再是普通人了,你也不想做普通人。而区分普通人和强者不是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是担当。”
这番话,烧得白皓修意识海中风暴过境,把那个名为“身世”的毒瘤卷入火海当中!
“你所奋斗的终点,”怀化春掷地有声地说:“不是虚名,不是权位,也不是要洗刷你血脉中莫须有的污点。就是要担当更大的责任,仅此而已。”
白皓修倔强地咬着嘴唇,不知不觉地,脸上躺下两行热泪。
怀化春其实也很触动,强笑一下,自嘲道:“所以说,别太把爱恨情仇当回事了。想当年我从甘州来,白手起家坐到这个位置,我牺牲过多少人,身上就缠着多少鬼魂。我并不骄傲,但你说,我后悔过吗?”
白皓修的脸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鼻子发酸,等他后文。
怀化春心里有些人的面孔闪过,最终停留在眼前的是……怀芳镜。以至于他无坚不摧的表情上出现一条裂缝。
“从不。”
新生的力量在白皓修体内汩汩涌动。
如果说怀化春当真铁面无情,这两个字不会有那么大的能量,可是他心口不一,要当总督了还一副逞强的样子,才让白皓修真正有了共鸣。
——原来人和人的区别,也没那么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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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修,你好么?爹很好。
“大都护安排的暗卫大人们在照顾我,家里很安全的。你猎虚营的长官玫姑娘、正灵院的同学阚公子,也都常来探望。所以,你安心帮大都护做事吧,家里很好,不用担心。
“时间过的真快啊,又是一年,转眼你都小二十了。是不是又长高了呢?像阚公子那样挺拔俊俏的,多好啊?每次他来,在门口一晃,我都以为是你回来了。
“皓修,你大姐年前又生胖小子了。你好像没见过她几次?几个外甥也只见过润儿吧?她都快三岁啦,正是好玩儿的年纪。上次你二姐来,给我添了好多衣服和家用,她说起你,也掉眼泪。说你一直都很不容易,也许错在我们家,没能给你提供更好的吧?
“你在外面,要多多保重自己,都说武将的生命和美人一样昙花一现,我想,那也太可惜了。你的人生还很长,现在仇也报了,工作也有了,该踏踏实实做人,本本分分做事,不为别的,为你自己。
“爹也会保重自己的。现在家里无事,我也干不动农活啦,把院子收拾出来,办一个小学堂。村里没去县学的孩子们,隔两天来我这里跟着念书,现在有六个,以后可以再多招一些。看着他们童言童语,热热闹闹的,爹的精神也好得很。村大夫说我还挺硬朗的呢,算卦的也说我是有福之人,以后可以颐养天年。
“皓修,爹托阚公子给你带着封信,爹在家等着你。
“九五年,正月。”
……
几滴泪落在纸上,洇开墨迹,顺着褶皱滑了下去。
白皓修手抖地把信收起来揣入怀中,捂着脸,一手湿润。
怀化春早离开了,这里没人。白皓修缓了一会儿,慢吞吞地开门出去,见到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
呼吸到静灵界空气的一刹那,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浩浩荡荡地朝自己涌来,肺部割裂,胃也绞痛,忍着不适望望蓝天中晃过的飞鸟,竟然看不清。幻觉中只见曲魂那双血红的眼,直直地望着他。
美好的阳光太刺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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