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炎,皇宫大内。
皇帝离开御书房,身心俱疲地回到太清宫,没有召嫔妃侍寝。
小太监先一步进卧室打扫,退出来约一盏茶的功夫,又服侍皇帝进去,结果赫然发现床上多了东西!一个木盒,盒子上一封信!
“啊……”小太监吓得尖叫,然后连忙捂住嘴,跪下来磕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刚才还没有的!”
皇帝皱眉问:“那是什么?”
小太监说:“奴才不知,刚才明明还没有的!奴才决计不敢说谎,皇上饶命!”
皇帝目光锐利,威严犹在,但其实已经开始怕了。
皇宫戒备森严,并不只是守卫众多,而是他们有三重密不透风的灵络基站,称为天网,监控的是每个宫人的特征魄动,有任何异状都会报警。如果说刚才真的没有这些东西,说明刺客是在他眼皮子底下突破天网的?
“来人!”皇帝惊怒交加,叫人布防,检查天网基站。他猜测是被内鬼破坏了一部分,这才出了漏洞,但刺客本人的感知力也是登峰造极的了,来去自由,简直如入无人之境。
看到床上那个木盒和信,皇帝想到的是自己躺在床上入眠,一道暗影神不知鬼不觉地欺近,刀锋对准他的喉咙……他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叫来最信任的侍卫过来检查,发现那木盒里,装着的是一个人头。
“!”那侍卫吓得石化在当场。
——他认出来了,这不就是朱尔吗?
皇帝叫他们仔细检查,只见这人头经过防腐处理,组织中的残魂也是被高阶圣咒净化过了,不会招惹瘴气。刺客还给朱尔的脸细心化了妆,使得死人的面部仍然红润自然,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
“回皇上,没有危险。”侍卫惴惴不安地说。
皇帝挥挥手,低声道:“退下,死守大殿。”
侍卫们脊背发凉,低头退出去了。
皇帝重重地叹了口气,眼神愤恨,心惊肉跳。
据他所知,朱尔是在回收三号的任务中出了意外,被怀芳镜给带走了。他曾派朱艾以双生子感应去追,锁定了圣炎中部的大片区域,但刚形成包围,感应就断了。朱艾推测是他们打草惊蛇,逼得怀芳镜杀了朱尔。之后朱艾带人在那一片山区搜查数月无果,感觉弟弟没什么生还的希望了,而怀芳镜恐怕已经逃出生天。
可此刻,朱尔的人头居然摆在了皇帝寝宫,他自然认为怀芳镜已经回到静灵界,而这出低劣恐怖的下马威是怀化春派人做的?怀府手里的眼线,能自由进出皇宫,随时对皇帝造成生命威胁的高手……
琾彬洲!
自从圣天卷被盗,皇帝对这个逆子判了死刑,愤怒地去看那封密信。
……
父皇,见信如晤。
儿臣不肖,不能当面给您请安。同为圣天卷的见证者,您一定理解我背后的苦衷。有些话不吐不快,父皇,您令我很失望。
……
皇帝没有立刻读下去,而是直起身喘了口气,想起了多年前一些细枝末节的琐事。
琾彬洲五岁那年,展露过极高的血脉天赋,然而刚在皇帝面前晃过一圈,回家就差点被先太子投毒害死。
这就给敏感的小孩上了一课,以至于他毒没吃入口,自己把自己吓出一场大病。那阵子琾彬洲见谁都像是无常索命鬼,整个人战战兢兢,每次吃饭都要让至少两个太监尝过,他才敢动筷子。
后来有一天,也是个半大小孩的老三琾宸海出现在琾彬洲面前,暗戳戳地传授了一番皇家子弟必修的保命守则,第一条就是,永远不要让别人看透你的底牌。
很明显,琾彬洲听进去了,果然不敢再有任何值得称道的表现。但他毕竟年纪尚幼,没什么城府,众皇子看穿他心思,戒备他,排斥他,取笑他,而琾宸海作壁上观。
还有一件事皇帝记得更清楚,是两年后的家宴,王公贵族的小辈们在御花园玩捉迷藏,轮到琾彬洲躲起来,老六老七伙同其他人,说好了不去管他。留琾彬洲一个人在假山后面呆了一夜,天亮才被皇后的人找出来。
老六老七对这事大肆嘲笑,琾彬洲气得又称病不出,后来嫔妃们纷纷带孩子上门道歉,皇后说和,才算过去。
本以为小孩子玩闹也没什么,但皇后不知道的是,琾彬洲后来找人偷了六皇zi宫中一方御赐的砚台,拿它砸死了七皇子心爱的猫,抛尸御花园,再把那砚台洗干净了,给六皇子放回了桌上。
此刻,皇帝环视这间屋子,竟感觉每件物什都让琾彬洲碰过了似的!不知沾过什么污秽毒物。
皇帝很烦躁,因为琾彬洲言不由衷,道貌岸然,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如此阴暗狭隘之人?
皇帝拿起信件,接着读了下去。
……
圣杯所见之神启,不可能指向真正的末世。始祖一定给您指出明路,可您老迈无德,妄想长生,不愿担当重任了吧?
十年前那位明理仁德之君,如今被异端玩弄于股掌,弃朝政于不顾。每念及不久后江山旁落,舆图换稿,儿臣痛心疾首,夜不能寐,恨不能替您诛灭乱臣贼子。特此奉上雪天宗卧底名单一份,请父皇检阅。
……
皇帝心中涌上阵阵无力,因为他其实都不知道南疆和雪天宗有什么关系,也不想深究背后的利益勾连。
他只想要完圣体,可琾彬洲当真查出来了?
最后琾彬洲写道:
此名单来自朱尔的记忆,绝无半字虚言。
父皇须知,他们不会给您完圣体。雍谦所图是效仿静灵界神女镇国的制度,借完圣体和圣杯之力主持改革。他盼着圣杯被末世消解,自己就是新纪元的开国皇帝。
……
“做得到吗?”
皇帝冷哼。黑着脸去看信封里附的那份名单,雍谦、夏冉、朱尔等人赫然在列,另外还有包括葛延雨在内的十余名朝廷重臣、四十多个半位面常驻人员、一百多的阿猫阿狗!看得人眼花缭乱。
琾彬洲不会纯瞎编的,这名单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营造出一派四面楚歌,要皇帝如临深渊,再也不敢相信身边的人。
“你的心也乱了。”皇帝扔下那信,回头望进门处的房梁,目光聚焦在虚空,“什么叫圣杯被末世消解啊?”
回应他的,只有风声。
“既然能大摇大摆,厚颜无耻到此等境界,”皇帝恨得食骨拔髓,森然道:“那你想做就去做吧。
“你以为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你知道究竟什么才是妄想?”
……
一阵风逃也似得离开那儿,背后落下一道惊雷闪电,吹灭皇帝眼前的灯。黑压压的皇宫像一座鬼城,四下里狂风大作,暴雨倾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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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年,九月初十。
重兵把守的武王府悲喜两重。
喜的是随着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一个大胖小子呱呱坠地了。悲的是王妃难产血崩,没挺过来。
皇后抱到孩子,没说什么。只是觉得王妃很可惜,毕竟是她精挑细选送进府的,才十九岁,就白布蒙头,永远地离开了。
上了年纪的皇后经历过大风大浪,不再像年轻时那样偏激了。这几年琾彬洲不受控制,国家也乱得面目可憎,她居然有点看破红尘的意思。什么权柄、财富、显贵,好像都没有怀里这个小生命来得珍贵。
嫡长子的出现放在哪家都是希望。皇后望着怀里那红彤彤的小肉球,母性开始觉醒,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回忆飞到琾彬洲刚出生那天,也是这么软趴趴的蜷在她怀里。
皇后还记得,他几个月就会摇头晃脑地撒娇呢,一岁多也不愿意下地走路,非要让人抱着……如数家珍,全都是快乐的回忆。
婴儿时期的小孩都很好玩,他吃喝拉撒不能自理,每天仰起小脸望着大人,全心全意依赖着大人,会给养育他的人留下毕生不可磨灭的记忆。再见到他时,无论他长得多么高大,皇后永远能看见他虎头虎脑,伸出圆手的可爱模样。
那就是舐犊之情。
然后琾彬洲这个长子莫名其妙地得了一个小名,叫头头。
皇后唤“头头”的时候自己都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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