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吕裕龙初上战场,时间不长,但变故很多。
本来九月结业了,他早早跟涣州那边找好关系,能直接调到霜城加入喻平真的部队,武衔还能直接挂到副将。然而前脚刚办妥,后脚听说总督组建联军,技术参谋是白皓修!诶,他心痒难耐。
直觉告诉吕裕龙,跟着这位同龄人比较刺激,于是头脑一热,把之前关系给得罪了,然后又得在晁都周旋。可是那五州联军的水有多深?吕裕龙的上层视野不清醒,最终也没能把自己塞进去。
于是刚毕业的年轻人整个茫然住,就在他准备卷铺盖回老家的时候,黑天段募军出征!吕裕龙觉得这是天赐下来最后的机会,赶紧抓住了,不惜把自己降格成一个小小校尉,也要到前线来凑这热闹。
他甚至不介意被安排成执戟郎,因为领导的眼睛是雪亮的,只要仗还在打,他就不愁没机会。
就比如,黑天段早早地记住了他的人和脸。并且在几天前,专门调他去守皎义阁内院的厢房,据说屋子里养病的是重要人士。
吕裕龙很尽责,因为他看到白皓修都来亲自守夜!那得是多重要的人啊?他倒没敢跟白皓修打招呼,怕给领导添麻烦,同时心里边感慨万千:这人和人的差距就是这么大,都是初出茅庐的,有人已经统帅千军,有人还在门外站岗……
不过白皓修的压力也是显而易见的,多少天没合眼了?
吕裕龙成了这一批看守的头头,每天恪尽职守,并且很快跟黑天段的副官拉近关系。早上那人还来闲聊了几句,说白皓修要带他们去绛华,找荆州人的麻烦!吕裕龙不由得心驰神往,盼下次能跟他们一起去。
这时,回道士来了。
吕裕龙笑着问了声好,亲手替人家开门,房间里流出一股香炉烘烤的暖风,吹得人精神一震。
那回道士也礼貌地拱拱手,把刚煎好的药端了进去。吕裕龙一时没忍住,回头瞟了一眼,外间没人,只能看见回道士和侍从绕到里面。
然后他关上门……
咚!
一声闷响传出来,那回道士好像叫了句:“快来人……!”
声音仿佛是被掐断的。
吕裕龙瞬步一闪冲进屋,血脉贲张,感觉眼前有“立功”二字金光闪闪地冲他招手!不过感知一直是他短板,瞬步又太快,只能进屋后用眼睛瞄准敌人了。
横向劈来一道雷光,以之为载体附着的幻术弥散开来,让吕裕龙的视觉和知觉都受到干扰。但他也知道“敌人”就在近前,而且灵压萎靡,这一击雷霆的力道也不重,当即震开护体冰罩,不退反进,硬抗了雷击之后也不出招,合身撞进“敌人”怀抱里。
虚弱的阚明瑞被一把掀到了地上,顺手抽出吕裕龙的佩刀。同时吕裕龙也被电了一个僵直,四肢不协调地滚到一旁,又见寒光封喉!他“啪”得一招空手接白刃,灵力灌入掌中,顺着灵器冲至刀柄,震得阚明瑞手掌出血,倒退三步。
吕裕龙翻身跃起,看见屋里的丫鬟、回道士和侍从都倒在地上,而阚明瑞身子踉跄,手撑住墙壁,跟见了鬼似的脸色煞白,仰面就倒。
“?!”吕裕龙忙扔了刀把阚明瑞接住,“怎么是你?”
阚明瑞眼前全是麻点,难以为继,真想找个地缝钻了!
吕裕龙给他半扶半抱地弄回床上。但这时,门外别的守卫也冲进来了。吕裕龙见阚明瑞脸上全是厌恶和痛苦的神情,赶紧先到外间呵斥守卫,叫他们出去。然后马不停蹄地又跑回来。
阚明瑞浑身冷汗地说:“你,你怎么在这?”
吕裕龙说:“我随军出征啊!不过白将军倒是不知道我……”
说着又觉得自己这事不重要,一脸揪心地问:“你怎么病成这样了?听说军中还没有发病的,怎么你这么倒霉?”
阚明瑞觉得这话倒是应景。
吕裕龙望望地上躺着的那几个人,脑筋飞转,提心吊胆地问:“你刚才,要出去吗?”
阚明瑞问:“我说我有事,你信吗?”
吕裕龙说:“那当然,必须得信了!咱俩谁跟谁?只是你这样,出去要干嘛啊?白将军难道会害你不成?”
阚明瑞有点烦躁,也有点好笑地问:“才几天,一口一个白将军?”
“嗨!”吕裕龙长吁短叹起来,“现在谁不知道人家?昀州叛党揪出来过后,白皓修声名鹊起了。”
阚明瑞不想听,而且发现自己犯了个错误,这人话痨,一旦开口,嘴就会跑到脑子前边去,又一腔报国志,好不容易见到熟人,肯定不吐不快,接下来字字扎心……
吕裕龙搬了个小板凳坐下来,“我跟你说,总督很贼,虽然一切诏令和表彰都是就事论事,但这不妨碍他背地派人搞宣传啊。又是冰天百花葬又是劈天神刃的,再找一批说书人把白皓修从小到大的经历一写,评书都出了好几版!那戏文中唱的少年英雄全是他,可了不得。”
阚明瑞一言不发。
吕裕龙又说:“而且人家也真是厉害,这么能扛事的,换我想都不敢想。所以你也别担心你这病,你们审判刚结束的时候,白皓修在天工府不是一直帮他们研究解药?现在咱们独一份,荆州人没有,我看他们还敢猖狂!”
阚明瑞偏过头来,“你说什么?”
吕裕龙拍拍床沿,很神气地说:“荆州,又跟之前一样,看到机会就只顾自己冲,结果被这次疫病打了一记闷棍!游军和无面者给他们围死在绛华,还好意思叫咱们支援!我真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那白将军和老黑肯定不能如他们愿,说是点兵驰援,但肯定是有备而去。”
阚明瑞好半天没说话。
“……”吕裕龙觉得他表情不对,然后才发现话题被自己岔开了,这时要问他究竟出去干嘛,好像已经失了时机?
阚明瑞慢慢地拉上被子,疲惫至极,“我想睡一会儿。”
吕裕龙眨眨眼,点头:“好。你歇着吧,有事叫我。”
阚明瑞又道:“帮我个忙,别声张。”
吕裕龙一边难受,一边又微微松了口气,只要这家伙不跑就行了,否则他实在难做。笑着应道:“放心吧。我等你先睡,一会儿就把这些人打发了。”
阚明瑞闭着眼道:“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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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届真央的都知道,吕裕龙偏科,感知很拉胯,思维也比较跳脱。
过了没一会儿,吕裕龙见阚明瑞像是睡着了,就轻手轻脚地把屋里几个人都搬到外间,琢磨着怎样处理他们。
里边,阚明瑞睁开眼,直接释放震字八方的灵络电场。不过不是直奔吕裕龙,而是给自己披了一层幻术迷彩,掩饰他手中捏好的鬼道。
吕裕龙又进来了,还差最后一个人没拖走。
“能给我倒杯水么?”阚明瑞哑声道。
吕裕龙抬头一愣,“哦,好。”
他没多想,倒了热茶过来,把阚明瑞扶起,突然觉得周边的灵子氛围不太对。
阚明瑞的紫萝环境触体而入。
“……”吕裕龙的瞳孔立刻涣散,站起来踉跄几步跌倒,眼前一片昏黑,脸上凝固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茶杯碎在地上,发出尖锐的声音。阚明瑞扶着桌子站稳,知道吕裕龙晕不了多久,抓紧时间,找到屋子里的一大把银针,剥掉吕裕龙的衣甲,封住他经脉。
“对不住。”阚明瑞奋力把吕裕龙提起来,撕了被单作绳子,给他捆在床上,又拿东西堵住嘴。
做完这一切,他大汗淋漓,靠着柜子眩晕不止。而吕裕龙这就快清醒了!闭着眼,身体小幅度地挣扎着。
阚明瑞接着又换上他的衣甲,找来笔墨,在桌子上展开信纸,把荆州的情报一条条写下来。有些他也不确定是否值得,没准白皓修自己就查得到呢?
只听床上的吕裕龙发出撕裂般的闷声,不断挣动。阚明瑞充耳不闻,看都不去看一眼。很快,写到自己再想不出什么东西的时候,他将信纸封好,落下署名、日期,和“白将军亲启”的字样。
信封就这么躺在桌上了。阚明瑞深深地喘了口气,把幻术迷彩延展到自己脸上,慢慢挪到门口去。
吕裕龙挣得满脸青紫,目眦欲裂,可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阚明瑞开门迎接冷冽的狂风,好似一道海潮打来,盖在这一具尸体之上。
——他的伪装是吕裕龙的脸。
门外卫兵以为长官出来了,甚至还低头问了个好。
阚明瑞用吕裕龙的声音吩咐他们好生看顾,然后作出要给上面汇报的样子,尽量稳重地离开。
开玩笑……他自嘲着:我好歹也是雷系榜首,若非选了这条路……算了。
不知不觉,就离开雪连很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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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州是暴雪天,放眼皆白,迷茫的阚明瑞以为自己走到了荒芜的天堂角落。风雪中,隐约可见那条灌溉了下游四座城池的绥川,已然冰封,河边有一颗歪脖子树。
他再也走不动了,挪过去靠树而坐,凛冽的冷风灌进肺里,刀刮一样的疼。不过寒冷有个好处,就是会麻木人的痛觉和求生意志。阚明瑞觉得幸好,自己不是爹娘唯一的儿子。
他摸出怀中匕首,深深地划开颈动脉,然后就视野朦胧,感知里一片混沌。
残存的一点触觉告诉他,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沾满霜雪,很快就要被大雪掩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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