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铭都已经打算替牛重英收尸,但是一名白衣女子飘然而至,出场气势丝毫不弱于翼龙,当她现身之时,方圆数里的兽潮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溃逃,简直就像遇见天敌。白衣女子悬空站在一张兽皮毯子上,她还牵着一位羊角辫女孩,自然是不久前分道扬镳的蒹葭,楚铭流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与蒹葭结伴而行的这段时间,一行人有说有笑,哪怕最后不欢而散,都仍是对彼此有一定的了解。
蒹葭言语之中尤为推崇自己的母亲,如今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白衣女子仙气飘飘,散发着一尘不染的干净气质,五官要比蒹葭更加精致许多,但她实际上的身份有些难以启齿,只是一名商人的妾室而已,更让人哑口无言的是,商人老牛吃嫩草,足足年长二十多岁,好在她的家庭地位并不卑微,反而压过正妻一头,蒹葭更是整个家族最为宠爱的小公主,吃穿用行皆是最高待遇。
而且父母对蒹葭尤其上心,不远万里来到紫荒边境,本意就是想让蒹葭见见世面,没想到撞上这场千载难逢的兽潮,更为雪上加霜的是,还招惹了一头兽王,一家三口本来注定凶多吉少,好在商人父亲顶天立地了一回,不仅没有始乱终弃,反而主动留下断后,不然白衣女子与蒹葭绝不可能虎口逃生。
一日夫妻百日恩,白衣女子终究做不到一走了之,甚至想要与商人夫君一同赴死,只是她并非无牵无挂,需要保证蒹葭的安全,返程途中,恰好遇到一支有生意往来的商队,于是恳请这支商队收留宝贝女儿,带她一同回国。她则重返紫荒搭救夫君,这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最佳选择。
然而她千算万算都没有想到,东阳国的边境驻军,死活不开城门,蒹葭与收留她的商队只能去往附近宫殿避难,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好有兽潮爆发,蒹葭虽然死里逃生,但是收留她的商队近乎全军覆没,再后来,蒹葭与牛重英分道扬镳,只能如一个无头苍蝇四处乱撞,好在与娘亲不期而遇,处境随之安全百倍。
蒹葭虽然与牛重英恩断义绝,但终究是做不到见死不救,于是恳求娘亲前往翼龙巢穴,白衣女子原本还不想蹚浑水,但是当她得知翼龙已经离开巢穴,就答应了蒹葭的请求,因为她也觊觎翼龙领地内的宝贝,顺便对楚铭与牛重英施以援手,可谓是一石二鸟。
蒹葭与白衣女子脚下的兽皮毯子缓缓落地,一心寻死的牛重英看得目瞪口呆,他并非好色之人,哪怕是貂蝉西施在世,他最多也就是多看几眼,绝不会怦然心动。然而他对白衣女子的赞美毫不吝啬,竟是称呼为‘神仙姐姐’,楚铭与蒹葭都吃惊不已,那白衣女子也是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微笑,显然是第一次听到如此别样的称呼。
只是白衣女子没有理会想套近乎的牛重英,径直掠入翼龙巢穴,将其内的宝物搜刮一空,楚铭与牛重英一时间五味杂陈,不愿翼龙巢穴的宝贝最后都落入女子手中,但两人都是敢怒不敢言,还指望能在白衣女子的帮助下进入东阳国避难。
白衣女子却也知道情况万分火急,不能耽搁丝毫,于是速战速决,没有将翼龙领地掘地三尺,只是把后花园上的草药全部采走,仅此而已。楚铭与牛重英站上兽皮毯子,踩了踩,感受着兽皮毯子的材质,牛重英好奇问道:“这毯子好生神奇,刚才嗖一下就飞出数百米,如一颗流星划过天空,能带我们回去吗?”
蒹葭点了点头。
牛重英试探性问道:“那个穿着白衣服的神仙姐姐就是你的娘亲?”
蒹葭双手叉腰,傲然道:“我娘可是仙师!”
牛重英猛然跪下。
双拳微微攥紧,低声下气道:“求你娘帮忙找找我的父母。如果我之前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你尽管来报复,要打要杀都随便,我要是吭一声就不姓牛!”
楚铭目瞪口呆,着实没有想到牛重英会有如此卑微的一面,这还是之前的混世魔王?蒹葭与楚铭弯腰扶起牛重英,但是牛重英死活不愿起身,楚铭与蒹葭只得作罢。不多久,白衣女子离开翼龙巢穴,脸庞上仍旧可见笑容,显然是得到了不少宝贝,想想也是,一头兽王的底蕴绝不会小,白衣女子温声道:“蒹葭,我们该走了,你这两个同伴要是不嫌弃的话,就与我们结伴而行,一同返回东阳国。”
白衣女子选择性忽视牛重英的下跪举动,她不愧是商人的媳妇,心机何等深沉,当然不愿意以身涉险帮助牛重英,但是蒹葭抱住女子大腿撒娇道:“娘,大牛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帮帮他行不行?”
牛重英厚着脸皮开口道:“神仙姐姐,帮人帮到底好不好?”
牛重英轻轻推了一下楚铭,让他做嚎啕大哭状。
再看了一眼蒹葭,眼神示意,让她一哭二闹三上吊,牛重英自己则以泪洗面,艰难挤出一丝笑意:“神仙姐姐,你简直美出天际了,想来心地也是一等一的善良,绝不会拒绝我这个可怜人的是不是?神仙姐姐要是愿意帮我,这辈子下辈子,俺大牛都给你们做牛做马,忠心不二!”
楚铭有些头皮发麻,虽然牛重英一向来都不注重脸皮二字,但是能说出这番话,必定也是怀了极大的勇气,白衣女子权衡之下点头道:“帮你找人可以,但是不能浪费太多时间,而且我也没有上天入地的本事,甚至连自保都难。所以最后结果如何,尚未可知,要是没能找到你的家人,也别怨恨我。”
“谢谢神仙姐姐!”
牛重英热泪盈眶,终于舍得起身,站上兽皮毯子,顿时感到身子一轻,原来兽皮毯子凭空飘荡而起,眨眼间来到百米高空,哪怕是牛重英也有些恐高,但是兽皮毯子平平稳稳,没有任何颠簸起伏,牛重英始终觉得如履平地,这种感觉妙不可言,更为难得的是毯子速度飞快,掀起阵阵破空之声,只要能够保持这个速度,最多两天就能回到东阳国。
只要退回国内,就能保证生命安全,再也不用理会这场兽潮。
只是白衣女子额头上渗出豆大汗水,衣裳上更有鲜血透出,显然是伤口撕裂所致,事实上,女子这段时间来一刻都没有休息过,更是再三被兽潮殃及,只想快些返回东阳国,只是她仍有不甘,因为她没有找到为她断后的丈夫,没了爹爹的蒹葭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以后就只有娘疼我了。”
白衣女子笑道:“你爹跑路的本事一流,说不定比我们抢先一步,已经得到边境驻军的庇护了。”
蒹葭板着脸道:“娘亲骗人,爹爹为了让我们逃出生天,拦住了那头该死的兽王。那头兽王不比翼龙差,哪怕是你与爹爹联手,都打不过,爹爹一个人又怎么逃得掉?”
白衣女子沉默不语,只是脸庞上有泪珠划过,眼角余光看了一眼牛重英,话锋一转问道:‘你爹娘年纪多大,长什么样?有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越详细越好,也方便我帮你寻找。’
牛重英想了想,回答道:“我在这世上还有四个亲人,爹娘和岳父岳母,他们都已经上了年纪,腿脚不好,头发花白,牙齿稀疏,我娘眉心有一颗痣,我爹屁股有一颗痣,我岳父岳母与我媳妇长得极其相似,神仙姐姐能找到他们吗?”
白衣女子大感头痛,但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自然不会反悔,她放出灵识,灵觉覆盖方圆数十里的土地,仅仅只是片刻时间,就找到了一位眼神呆滞、衣衫褴褛的老者,只是已经无法辨认相貌,但这是牛重英唯一的希望,老者躲在一个角落躲避兽潮,身旁可见同伴的尸体,当牛重英来到老者面前的时候,重重叹息道:“我不认识他!”
话音未落。
兽皮毯子重新升腾而起,回到半空之中,女子没有停留下去,按照原定路线继续前行,牛重英听到那位老者的奋力求救声,视线所及,只见老人一头栽倒在地,整个人颤抖不止,蒹葭小声问道:“娘亲,难道就不能多救几个人吗?”
牛重英扯住蒹葭,不让她再继续说下去,白衣女子欲言又止。牛重英默默祈祷,只希望能够借仙师之手找到父母的下落,但是接下来数个时辰时间,白衣女子找到数十位落难老人,但与牛重英没有半点血缘关系,都是萍水相逢的路人而已,所以这一切都成了笑话,牛重英生不如死,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再次熄灭。
牛重英捶胸顿足,悲痛到了极点,他的神仙姐姐轻声道:“生死有命,你已经尽力了,无需自责,等到兽潮结束,再去找你的亲人,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牛重英没有无理取闹下去,咬牙切齿道:“为何会有这场兽潮?上天不仁,这个鬼地方的人本来就短命,为什么还要让兽潮来雪上加霜?!”
白衣女子自言自语道:“未必是天灾,反而可能是人祸。”
要说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大事,当仁不让是来自紫荒的兽潮,短短几天就让军方上升到一节戒备状态,边境城门紧锁,所有驻军都摆出迎敌死战的态度。这则消息短短几天就传遍东阳国的大街小巷,甚至就连其余诸国都忍不住来凑热闹。故而无论是威严性还是娱乐性,都攀升到了顶尖,比起兽潮本身的引人瞩目,死的这些商人还有紫血流民,就显得无足轻重了,其中痛苦恐怕只有亲历者才能理解。
牛重英没羞没臊道:“全天下的最好神仙姐姐,能不能再帮我找一次?”
女子无奈道:“好,最后一次帮你找人,但无论是不是你的亲人,都不能再找下去了,我承担不起这个风险,为了帮你,我甚至浪费了大半天的时间,体力消耗巨大,本来两天就可以回到东阳国,但是因为你,延迟了最少一天。”
牛重英欲言又止,其实无论处境再艰难,他都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亲人,但他终究还是太过弱小,只能寄希望于旁人帮助,甚至一向来放荡不羁的牛重英,在走投无路之下,只能不断默念菩萨保佑,双眼已经哭得红肿。
白衣女子双眼瞳孔微微收缩,破天荒流露出一抹异样神色,牛重英敏锐捕捉到神仙姐姐的神情变化,正欲出口询问,岂料神仙姐姐仓促出声道:“都趴下!”
还是楚铭反应迅速,抓住牛重英肩头,一同重心下沉,趴在兽皮毯子上,蒹葭惊呼道:“娘亲,这畜生又来了!”
在白衣女子头顶,不知何时盘旋着一头青色异兽,似虎似豹,背生双翼,密密麻麻的鳞片好似铮铮铁甲,两颗眸子大如荷叶,体型庞大如山,在外围区域当中,好像除了翼龙外,再没有如此凶猛的异兽。
这头异兽名为司天兽,白衣女子与其不打不相识,甚至已经结怨已久,因为兽潮爆发时,异兽的子嗣来到外围边境,恰好撞上白衣女子,外围边境仅仅只有翼龙一头兽王,这已经是所有人的共识,所以白衣女子不以为意,直接打杀了司天兽的幼崽,就当是踩死了一只蚂蚁,不曾想是兽王子嗣!
更为雪上加霜的是,被舐犊情深的司天兽当场撞见,一场大战不可避免,蒹葭父亲为了保护家人牺牲,本来以为到此为止已经结束,没想到再次遇上了司天兽!
若是她之前没有答应牛重英的请求,或许就可以化解这场无妄之灾。
但是为时已晚,后悔莫及。
司天兽一掌狠狠拍下!
女子孤身一人的情况下都无法对付这头异兽,更别说身边还有三个累赘,只能被动选择逃跑,兽皮毯子快如惊鸿一掠而出,快得不可思议,楚铭与牛重英不得不抓住毯子边缘,才不至于倒摔出去。司天兽没有善罢甘休,对白衣女子步步紧逼,穷追不舍,始终不愿放弃,司天兽没有任何进攻技巧,只是不断拉近与白衣女子的距离,然后简简单单一掌拍下!
一掌之下,就是高楼大厦也要轰然倒塌,所幸白衣女子次次有惊无险避开司天兽的攻势,只是也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速度已经无法保持巅峰态势,司天兽不知疲倦地拍出四十九掌,掌印落在大地之上,炸裂出四十九个深坑,每一个深坑都无异于是平地起惊雷,楚铭与牛重英吓得浑身颤抖,兽王的强大可见一斑。
司天兽勃然大怒之余,攻势浑然一变,横掌如刀,周身更有雷霆缭绕,一掌挥去,不仅出现了一柄刀刃劲气,而且还裹挟有雷霆,所谓的雷刃不过如此,司天兽的攻势愈发咄咄逼人,雷刃磅礴如雨挥洒而出,蒹葭娘亲不能一味逃避,更要祭出防御手段,因为雷刃过于密集,注定避无可避。
白衣女子一挥手,数十张符篆掠出袖中,每一张符篆都材质不凡,蕴含磅礴能量,但是这些符篆没有轰炸司天兽,而是撞向雷刃,与其同归于尽,以此抵消司天兽的攻势,女子甚至已经无力还手,但是距离东阳国仍是遥遥无期,而且东阳国未必欢迎她。
按照律法,但凡是我东阳国人士,都有权进入紫荒内围寻宝,但是生死听天由命,更不能将兽王级别的凶兽引入国内,否则有灭族之祸。
毕竟将兽王引入老百姓赖以生存的城池小镇,不知会造成多少损失,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一个处理不好,就会导致无数流离失所的百姓揭竿而起,嚷嚷着要改朝换代。
她当然可以借边境驻军之手,除掉司天兽,但是如此一来,她就坐实了诱引兽王犯境的事实,同时也会让边境驻军伤亡惨重,甚至间接导致司天兽闯入国内城池,屠戮无辜百姓!
东阳国立国五百年,律法早已完善,早已没有能与皇权抗衡的势力,所以她要是敢将兽王引入国内,除非是皇帝,不然再无第二个人可以庇护她。
甚至整个家族都会被诛杀殆尽!
而且还会臭名远扬,害得家族老人晚节不保。
哪怕她最后没有受到任何处罚,也怕是要良心不安,因为司天兽只是随意出手,就会有无数百姓一命呜呼,保家卫国的边境驻军也难逃一劫......她虽然生性冷淡,但终究不是草菅人命的冷酷女子,她每往回走一步,都承担着难以想象的心理压力。
所以她不能回东阳国,除非司天兽消失死去,但这无异于是痴心妄想,以司天兽不死不休的狠辣心性,绝不会半途而废,甚至可能报复整个人族!她自嘲一笑,倒是想破罐子破摔,与司天兽决一死战,但是她的宝贝女儿该怎么办?
就在此时,整座天地出现一刹那的静止,弥漫在空的黄沙不再浮动,白衣女子悬停原地,只有司天兽快如闪电一冲而来!
她低头看了一眼蒹葭,抽了抽鼻子,惋惜道:“我们不能回去了,你不要怪我。”
蒹葭抹了抹眼泪,可怜兮兮问道:“为什么不回去了?”
女子意味深长道:“国难当头,我们总不能去添乱。轰轰烈烈的死,好过苟且偷生的活。”
蒹葭不明所以。
女子柔声问道:“如果你回去,会害死很多无辜之人,那么你愿不愿意死在此处?”
蒹葭更加一头雾水,女子语气沉重道:“你还小,所以这个决定娘来替你做,只希望你不要怪娘。”
千钧一发之际,白衣女子与兽皮毯子上的其余三人一个横移,在半空之中划出一道惊人轨迹,避开直撞而来的司天兽,然后牛重英的神仙姐姐继续落荒而逃,但是她已经转变了方向,非但没有想着寻求边境驻军的庇护,反而冲向险象环生的内围区域!
依稀可见兽潮滚滚。
蒹葭只能苦中作乐道:“哎呦喂,娘亲难道要带我们打进凶兽内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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