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猎和赵大新的物品都很简单,除了一些日用品外,便是衣物鞋袜,警察却搜查的十分细致,甚至连房间的角落,都要收集点灰尘存放起来。
借着这个空档,赵大新问道:“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小安德森的助手答道:“应该是今晚停电时发生的,我们检查过,停电的原因是一条主要供电电线被人割断了。”
赵大新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那铎。但转念又一想,那铎记恨的应该是彭家班,而环球大马戏团是大伙吃饭的地方,他若是毁了环球大马戏团的生意,自己也要跟着受损失啊,再说,安德森父子对那铎还算是有恩,做人怎么也不能恩将仇报啊!这么一想,赵大新反倒是把那铎首先给排除了。
“安德森先生上一周开除了两名不合格的员工,或许,是他们在报复。”小安德森的助手提出了自己的怀疑。
仅仅是被开除,用得着这么狠毒的报复吗?而且,一旦被抓获,可能接下来的半辈子便要全毁了,值得么?
赵大新在心中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警察终于搜查完毕,小安德森的助手再次向赵大新表示了歉意,然后领着警察退出了房间。
“睡吧,这种事,咱们也管不上。”赵大新躺到了床上,随手关掉了房间的电灯。
老鬼的房间也被搜查了,同样是小安德森的那名助手带着警察进的房间。如今,彭家班正当红,老鬼赵大新师徒俩已然成为了环球大马戏团的台柱子,即便在如此打击之下,小安德森先生仍然没忘记要对此二人以礼相待。
警察走后,老鬼陷入了沉思,和赵大新一样,老鬼想到的也是那铎,只是,不像赵大新那般迅速地排除掉了那铎,老鬼反倒是对那铎越发怀疑。
那铎自身甚高,而那家班在环球大马戏团混得又不咋样,前些日子再遭安良堂顾先生教训,更是颜面扫地。
老鬼推断,那铎离去只是迟早之事。离去之前,毁了环球大马戏团,顺便连累彭家班,从道理上倒也说得过去,而且,像那铎那种人,说话行事,根本不讲道义,这种事,他绝对做得出来。
但问题是如何才能找到足够的证据。
正在苦思,床上安翟突然凑了过来,颇为神秘道:“师父,我觉得是胡班主干的。”
老鬼不由一笑,只当是小孩子信口胡说,随口回道:“哦,何以见得?”
安翟道:“方才停电时,我回来撒尿,撒完尿回去的时候,看到胡班主在楼下操场那边鬼鬼祟祟的,师父,操场那边有个洞,钻过去不用走多远,就是马场了。”
老鬼倒吸了口冷气,问道:“停电时四处那么黑……是了,你得了一双夜眼,自然能看得清楚。记住,此事不得再对他人提起,就算是罗猎也不行!”老鬼陡然间的严肃,吓了安翟一个激灵,慌忙应了声:“知道了,师傅。”便赶紧躺下睡觉。
老鬼非常矛盾,起身来回踱步,末了,长叹一声,关上了房间电灯,躺到了床上。
一道闪电劈来,接着便是炸雷响起,暴雨随之而至。整一夜,雷电不停,雨势紧紧松松,直到天明,才稍见势弱。
一早在餐厅吃了点东西,老鬼便去了小安德森的办公室。如今老安德森已经不怎么愿意管事,马戏团大小事务全有小安德森当家做主。小安德森待老鬼不薄,依照中国人的传统思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老鬼思考了大半夜,最终还是决定要跟小安德森谈谈。
马戏团以驯马之术为核心,一下子失去了一多半的马匹,环球大马戏团的表演基本上陷入了停顿,坐吃山空,再大的家业也经不起只出不进,就算能及时补充了马匹,从训练到登台,也将是一个不短的过程。
“老鬼先生,你不会像他们一样也是来向我说再见的吧?”
小安德森面色憔悴,很显然,这一夜他根本没能睡着。
“他们?”老鬼在简妮小姐的引导下坐到了沙发上,跟简妮说了声谢谢后,转而对小安德森问道:“你说的他们指的是谁?”
小安德森轻叹一声,端着杯咖啡,坐到了老鬼的对面,微微摇头,回道:“还能有谁?那铎和胡易青呗!”
老鬼道:“他们有合约在身,怎么能说走就走?”
小安德森颇显无奈,耸了下肩,道:“一下子损失了那么多马匹,基地的演出看来只能暂停了。合约上有条款承诺他们的演出场次,若是达不到,他们有权力单方面提出解约。老鬼先生,和你彭家班的合约中,也有同样的条款呀!”
简妮小姐送来了咖啡,老鬼接下了,再道了声谢,待简妮小姐离开后,老鬼摇头道:“那些条款我根本没细看。”
小安德森露出惊喜的眼神,把刚端起的咖啡又放到了茶几上,道:“听你的口气,似乎并没有离开的打算?”
老鬼道:“承诺重于天!我老鬼既然答应了小安德森先生要为环球大马戏团效力五年,那么,只要马戏团还在,我老鬼便不会离开,当然,若是我老鬼无法登台表演了,则另当别论。”
小安德森很是激动,隔着中间的茶几,便探起身握住了老鬼的双手:“谢谢你,老鬼先生,相信我,环球大马戏团绝不会就此倒下,一定可以东山再起。”
老鬼应道:“我当然相信你,安德森先生。”
小安德森坐回了远处,神色随之黯淡下来,颇为丧气道:“可是……让我怎么说呢?老鬼先生如此坦诚,我也必须要坦诚相待,是这样,补充马匹是一笔巨大的开支,就马戏团目前的财务状况,支付这笔巨款相当艰难,所以,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马戏团有可能会拖欠员工们的薪水……请原谅,老鬼先生,我必须实话实说,虽然我并不想这么做。不过,等我一旦借到了钱,我会第一时间将薪水补发给大家,同时支付相应的利息。”
老鬼爽朗地笑开了:“安德森先生,我完全能够理解你的为难,马戏团已经负担了我们的吃住行,对我们而言,基本上没什么别的花费了,所以,拖欠薪水的事情,我完全可以接受,另外,我想说我们彭家班愿意捐出三个月的薪水来帮助安德森先生渡过难关。”
小安德森热泪盈眶,不由用双手捂住了脸颊,激动道:“上帝啊,这才是真正的朋友,我实在是太激动了,我还以为,你们都会像那铎和胡易青那样呢!”
再次提到那铎胡易青二人,老鬼不禁怒火中烧,且不说马场下毒一案是否系他们所为,单就这趁人之危落井下石的举动,便足以说明此二人的卑劣无耻。想到了马场下毒的案子,老鬼记起了自己来这儿的本意,刚想张口对小安德森说出自己对那铎胡易青二人的怀疑,老鬼的心头又闪出一丝犹豫。
但见老鬼欲言又止的样子,小安德森开口问道:“老鬼先生,有什么话就请直说,我喜欢直白坦诚。”
老鬼叹了口气,决定还是先缓一缓,于是问道:“小安德森先生,我只是好奇,你和老安德森先生一向谦和待人,会得罪了谁而遭致这样的报复呢?”
小安德森叹道:“后勤部门为了节省成本,招募了一批黑人员工,哪知道,那帮家伙好吃懒做,效率极其低下,为了改变他们的工作作风,上一周我开除了其中二人,我想,很可能是他们怀恨在心故意报复。”
在洋人眼中,黑人和华人都是下等人种,但华人吃苦耐劳谦逊有礼,多少还能得到洋人们的一些认可,而黑人好吃懒做素质低下,多数又是奴隶出身,在洋人们的眼中,甚或连垃圾都不如。
环球大马戏团有不少脏活累活是洋人们打死也不愿意做的,而华工在纽约又极为抢手,为了解决一时之急,马戏团便招聘了十多名黑人来。
小安德森开除的两名黑人工人,刚巧是负责清除马场马粪的岗位,因而,这俩黑人被怀疑也属自然。
听到小安德森的解释,在看着小安德森一副笃定的样子,老鬼的判断一时也有些动摇。于是,对那铎胡易青的怀疑也就更不能说出口来。
再安慰了小安德森几句,老鬼便告辞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在看到安翟的一刹那,老鬼陡然警醒,安翟不会心地单纯,不会贸然嫁祸胡易青,又成就了一双夜鹰之眼,停电时虽然黑暗,但安翟以夜鹰之眼视物定然不会看错。
安翟看到胡易青时,停电已经有一会儿了,一般人遇到这种突发情况都会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处或是尽力回到自己较为熟悉的环境中来,那胡易青却反其道而为,其中蹊跷,必然有因。
老鬼非圣贤,对那铎胡易青虽处处相让但却记恨在心,半月前,那铎落到了安良堂顾先生的手上,老鬼原以为就此便可以了却他跟那铎的恩怨,却不想,顾先生虽然词严色厉好似怒不可遏,但最终还是对那铎网开一面,仅仅斩去了他的一根小指。
老鬼显然不甚满意,但又不能对顾先生稍有微词,只能是再次忍下了这口气。
假若,果真是那铎胡易青不知好歹做下了此案,那么,对老鬼来说,无异于天赐良机,只需在暗中查到证据,那么就可以借助小安德森之手将此二人送入大牢。
若能如此,那么那胡两家马戏班子势必树倒猢狲散,而这两家马戏班子中倒是有那么十来人着实不错,若能争取过来,对彭家班来说,确实益处多多。
“安翟,去找罗猎玩一会,别整天呆在房间里,你现在还要长身体,要多见阳光。”老鬼摸了摸安翟的脑袋,想把安翟打发出去。
自从出院以来,师父以及师兄师姐们对安翟照顾有加,生怕磕着碰着,始终让安翟处在光线明亮的环境中,但昨晚停电使得安翟体会到了黑暗的舒适,躲在房间中拉上窗帘关上灯,甚是惬意,哪里肯出去外面忍受强光刺激。
“可,师父,外面阴天,没太阳啊!”安翟揭开窗帘,闪出一条缝隙,只瞄了一眼,便被光亮刺激地紧闭上了双眼,连忙拉上了窗帘。
老鬼从床下拖出了行李箱,打开后翻腾了两下,找出了一副墨镜,递给了安翟:“把这个戴上,说不准你就乐意出去了。”
“墨镜?”之前在天津卫混金点行的时候,安翟便见识过被誉为装瞎神器的这玩意,当时领他入行的师父还送了他一副,只是那时安翟的眼睛还未生变,带上后很是不适,于是便没留下。
从师父老鬼手中接过墨镜,安翟戴上了,顿时觉得舒适无比,也不在乎外面到底是阴天还是多云,欢天喜地地跑出房间找罗猎去了。
老鬼打开了房间电灯,拿出纸笔,沉思了片刻,伏在案头上刷刷刷写了些什么。
布鲁克林警署的一间审讯室中,约翰警长忍无可忍亮出了他的铁拳,待他发泄完毕,面前的两名黑人已是口吐白沫蜷缩一团。
一旁手下递过来一条毛巾,约翰接过来,先擦了擦脸上以及脖子处的汗水,然后又仔细擦拭了双手。“狗屎一般的家伙!”约翰警长甩下了一句脏话,转身离开了审讯室。
那手下追了上来,汇报道:“警长先生,取证的人回来了。”
约翰警长站住了,转脸看着那手下,问道:“怎么说?”
那手下耸了耸肩,道:“那两坨狗屎说的倒是实话,案发那天,他们确实不在场。”
约翰警长稍一愣,道:“那么说,我打错他们喽?”
那手下笑道:“不,不,警长先生,他们虽然没对环球大马戏团的马场下毒,但一定还有别的问题,警长先生教训这两坨狗屎,是为纽约的繁荣平安做贡献。”
约翰警长露出了会心笑容,只是笑容突然凝固,思索道:“不是这两坨狗屎做的,那么又会是谁做的呢?”
迎面走过来一名年轻女警,约翰警长登时变了张脸,吹了声口哨,招呼道:“嗨,说你呢,漂亮妞,这儿是我的地盘,可我为什么没见过你呢?哦,不,我的意思是说,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
那女警径直向约翰警长走来,贴在了约翰警长的面前才站住了脚,站住之前,却有意无意地踩了约翰警长一脚。“哦,天哪,黛丝,你真是一只小辣椒。”
黛丝扬起手中的一张纸,在约翰警长的面前晃了晃,道:“或许,对你来说,我手中的这张纸会令你更感兴趣。”说完,黛丝将手中纸张拍在了约翰警长的怀中,莞尔一笑,掉头便走。
约翰警长盯着黛丝走出了十多步,忽然将那张纸团成了团,作势要向黛丝的背影丢过去,“狗屎!你当约翰警长真的对你感兴趣吗?”
约翰警长嘟囔着,顺手再把纸团展开了,先是漫不经心地撇了一眼,忽然间,面色凝重起来。待看完,约翰警长露出了笑容,拍了下身边手下的肩膀,道:“比尔警员,请立刻通知你的同事们,我们要出去抓鱼,两条大鱼,两条黄色的大鱼!”
约翰警长在阅读纸上内容的时候,比尔警员也跟着瞥了几眼。那不过是一封匿名信,书写者显然不熟悉英文,其中有多个单词出现了拼写错误,上面说的倒是有鼻子有眼,可明显缺乏证据性内容。
“警长先生,就凭这么一封匿名信就去抓人,是不是有些仓促呢?”
约翰警长不以为然,摇头笑道:“不,比尔,很显然,你并没有仔细阅读这封信,信中指认的不过是两个中国人,就算抓错了,不过是损失点汽油钱而已。”
比尔耸了耸肩,虽然,他并不认可约翰警长的这种草率,但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没有看出来信中指认的是两个中国人的名字。
既然针对的是中国人,那就没什么好忌讳的,比尔一个立正,冲着约翰警长敬了个礼,道:“是的,警长,一级警员比尔汉克斯立刻执行您的命令!”
十五分钟后,三辆警车向着环球大马戏团的方向呼啸而来。
面对约翰警长,小安德森提出了反对:“哦,不,约翰,即便不是那两名黑鬼干的,你也不能怀疑他们两个,你知道,他们对我的重要性吗?”
匿名信指认的便是那铎胡易青二人,他俩早一天时向小安德森单方面提出了解约,但当小安德森再次跟他俩约谈时,感觉到此二人的态度并不像上一次那么坚决,有了能将那家班胡家班留下来的希望,小安德森自然不愿意相信约翰警长的指控。
“安德森先生先生,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美利坚合众国的法律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我,布鲁克林警署约翰警长,现在代表法律向安德森先生提出要求,立刻带我们前去抓捕那和胡两名疑犯。”
约翰警长至始至终都是笔直着站立着,任凭小安德森多次相请,就是不肯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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