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官粗略地看完了卡尔斯托克顿的检举信,正听着克拉伦斯讲述精彩故事而着迷,却被埃斯顿突然打断,于是便下意识地阻止道:“控诉方,请你注意自己的言行,辩方律师,请继续。”
克拉伦斯长吁了一声,摇了摇头,道:“库柏团长的那位杀手部下对汤姆和杰克的第一次刺杀却失败了,好在汤姆和杰克的注意力并不在那两百吨鸦片的去向上,而在剩下的一千八百吨鸦片上,在座的各位,可能你们其中有人参与过那一场荡气回肠的全民销烟运动吧?”
做为金山市民,即便没有参与此事,却也是相当知悉,当下,观审席中顿时传出了共鸣的声音。
克拉伦斯双手下压,代替法官平息了法庭上的嘈杂,接道:“而埃斯顿、库柏及斯坦德三人正是利用这样的空档,联系上了纽约的鸦片走私商鲍尔默父子,在收购了埃斯顿、库柏及斯坦德调包偷来的两百吨鸦片后,向他们提出了干掉汤姆曹和杰克董的交易要求,并愿意为此支付高达四十二万美元的报酬。此三人利欲熏心,决定接受纽约鲍尔默的交易要求,库柏为此设下了毒计,先以他的那名杀手部下为诱饵,引得杰克董带领了三十名手下埋伏在唐人街,并将库柏团长派去的那名杀手围在了那处院落中。”
克拉伦斯说到这儿,做了个短暂的停顿,深呼吸了两下,转身先对着陪审团,然后又对着观审席,做了两次注目礼,接道:“女士们,先生们,在面对一名职业军人转变成的杀手的时候,该如何应对才是最为明智的呢?难道是毫不反抗任由杀手屠戮吗?在这里,我不想去论述安良堂存有杀伤力极大的手雷是否合法,我只想说,幸亏他们有着这些手雷才能以最小的代价击毙了这名杀手。但可惜的是,那名杀手只不过是库柏团长的一个诱饵,他伙同了埃斯顿局长率领军警人员随即赶到,对那些刚刚解决了杀手威胁尚未来及欢呼的安良堂成员展开了屠杀。”
克拉伦斯说到了此处,轻闭了双眼,做了下深呼吸,平复了胸中的愤慨,恢复了平静的口吻,接道:“女士们,先生们,神圣的美利坚合众国宪法规定,人民持有和携带武器的权力不得侵犯,当政府用枪对准了人民的时候,人民有权力拿起手中的武器进行反抗。女士们,先生们,这就是事件的真相。正如亚当布雷森先生所演讲,勤劳善良的华人劳工为金山的建设做出了卓越的贡献,他们任劳任怨,拿着最微薄的薪水,却承担了最苦最累的工作,没有他们,金山那么多的矿场如何开采?没有他们,金山的铁路将何时开通?没有他们,金山的下水道能不能保持通畅?没有他们,金山何来今日的繁荣和伟大?女士们,先生们,到了该给这个善良、勇敢、勤劳的族群一个合理交代的时候了,要承认他们,和全世界其他民族一样,华人同样是一个伟大的民族!”
克拉伦斯振聋发聩的声音回荡在法庭之中,先是出奇的安静,片刻后,亚当布雷森率先鼓起了掌来,一瞬间,众人受到感染,掌声登时雷动。
法官难得的没有拿起他的法槌,他知道,这种状况下,即便敲断了他的法槌,也难以让法庭恢复安静。陪审团中,也有人跟着鼓掌,但拍了两下,却突然发现不怎么合适,刚想停下来的时候,身旁的陪审员却鼓起了掌来。
最为尴尬的则是象党的候选人,鼓掌也不是,不鼓掌也不是。
亚当布雷森不由得向象党那边投去了意味深长的一瞥。
带着手铐站在被审席上从头到尾均是一动不动的曹滨再也忍不住了,同时也是再也坚持不住了,就在他红了眼眶,就要流下两行热泪的时候,眼前却突然一黑,仰面倒下。
法官只得宣布再次进入休庭状态。
只是,这一次休庭,陪审团的人却是一动不动,观审席上的民众们也是一动不动,他们不希望看到曹滨倒在曙光已然出现的这一刻。
控诉方席位上的埃斯顿、库柏以及证人席上的斯坦德亦是一动不动,困兽犹斗,他们要利用这短暂的时间理清楚思维,绝不肯束手就擒。
法官已经走到了法庭门口,却觉察到了异样,尴尬地站住了几秒钟,还是识时务地回到了法官坐席上。
看押曹滨的法警并不懂医学,但好在经验尚且丰富,及时判断出曹滨可能是因低血糖而导致晕厥,不等有人下令,便已经去了法庭外的休息室中取来了水、调味咖啡的方糖、还有两块糕点。先掰开了曹滨的嘴巴,放进了方糖,再喂了些水,没过多会,那曹滨便幽幽醒来。
“我没事,请扶我起来。”曹滨在两名法警的搀扶下重新站了起来,法庭中,再次爆发了一阵掌声。
整个过程中,罗猎纹丝不动,仿佛入定了一般。
他不是不想动,就在曹滨倒下的一瞬间,他便想扑过去扶住曹滨。但罗猎却克制住了,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冒出头来,否则的话,他最终的计划必然会受到影响。另外,他坚信曹滨终将能够再次站起来。
法警早已经被克拉伦斯刚才的演讲所感动,未经法官允许便搬了把椅子让曹滨坐了下来,并把刚拿来的两块糕点放在了曹滨的手上。面对这一切,那法官选择了最明智的做法,视而不见,等同默许。
待法庭中稍稍安静了一些,法官再次敲响了手中的法槌,宣布再次开庭。“控诉方,面对辩方律师的发控诉,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埃斯顿恶狠狠应道:“证据!证据!请问,辩方律师有什么证据?”
跟在了埃斯顿之后,库柏站起身来,步出了控诉方席位,沉声道:“辩方律师果然是一副好口才,居然能编造出这么精彩的故事,就连我这位被诬告的当事人也是听得十分入迷。可是,编造的故事毕竟是虚构的,我恳请法官阁下,立刻让辩方律师拿出真凭实据,否则,我方将控诉他诬告军人罪!”
克拉伦斯耸了下肩,冲着阿诺德微微一笑,道:“署长先生,到了你出马的时候了。”
阿诺德缓缓起身,来到了法庭中央,道:“法官阁下,我可以证明辩方律师所陈述内容基本属实。三个月前,卡尔斯托克顿警司在库柏团一个连的配合下,击毙了纽约最大鸦片走私犯比尔莱恩的六十余名部下,联邦缉毒署已经找到了那六十余尸首的埋葬处,虽然尸首已经腐烂,但在其中个别尸首的身上,还是发现了能够证明这伙人身份的证据。”阿诺德踱回辩方席,从公文包中取出了几样物什,转身交给了法官。“刚才辩方律师提到的鲍尔默父子,正是比尔莱恩的合作伙伴,我们虽然至今尚未掌握鲍尔默父子走私鸦片的犯罪证据,但是,我们却有幸请到了鲍尔默父子中的小鲍尔默先生。康利,请你走上法庭。”
康利深吸了口气,缓缓起身,揭去了脸上的面具和头上的假发,走上前,向法警递交了身份证明,在法警和法官均严明了身份后,康利来到了曹滨的身边,微笑道:“汤姆,对不起,我答应你的事情没能做得到。”
曹滨点了点头,道:“你能来,我很感动。”
康利微微摇头,轻叹了一声,转身去到了证人席上。“我发誓,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可靠的,我将对法庭尽我所知,毫无隐瞒。”
但见康利出庭作证,触底反弹的埃斯顿再次跌到了谷底,一张老脸已然成了死灰色,而斯坦德更是夸张,直接瘫倒在了地上,即便是坚强入库柏,却也是不住叹息。
“是斯坦德将军主动联系到我父亲的,在他们达成了初步交易意向的时候我参与了进来。我父亲初起提出的交易方案是将干掉汤姆和杰克做为交易的附加条件,但我参与进来后,对此做出了调整建议……”康利很沉稳,语速不快,吐字清晰,将他参与的整个过程陈述了一遍,最后道:“我有摄影拍照的习惯,这些照片,便是我参与到我父亲和埃斯顿、库柏及斯坦德三人交易的证据。”
听到了照片二字,库柏最后的心理防线也崩溃了,直接瘫倒在了椅子上。
阿诺德署长再从公文包中拿出一份早已准备好了的公函,呈交给了法官,并请求道:“埃斯顿、库柏及斯坦德三人犯有偷盗鸦片罪及贩卖鸦片罪,罪行属实,证据确凿,现恳请法官批准,将此三人移交至联邦缉毒署。”
这是联邦缉毒署的权力,当康利冲洗出了那些照片的时候,阿诺德署长便有足够的权力拘捕那三人,只不过,联邦缉毒署在金山的势力尚且薄弱,直接动手恐怕会出现意外,而且,最为核心的亚当布雷森需要把事情闹得更加轰动一些,故而,阿诺德才会选择在法庭上动手,将那三人拘捕至联邦缉毒署的手中。
克拉伦斯跟道:“法官阁下,各位陪审员阁下,埃斯顿、库柏及斯坦德三人犯罪事实清晰,犯罪证据确凿,他们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勾结不法商贩,陷害安良堂汤姆曹先生、杰克董先生,玷污了神圣的美利坚合众国法律,玷污了他们身上穿着的警服军装,辩方律师恳请当庭法官及陪审团做出公正裁决。还无辜者一个清白,令犯罪者受到严厉惩处。”
法官拿到了阿诺德递交上来的公函,他知道,他无权拒绝这份公函提出的要求,但他同样明白,他也无权将法庭上的控诉方三人移交出法庭之外。这本就是一起非常特殊的庭审,这之前,从未有过相同案例,这之后,相信也很难再有重复。
裁定案件事实应是陪审团的职责,按照正常流程,此刻法官阁下只需要宣布休庭,然后等陪审团拿出裁定意见,再由法官宣判该如何适用法律,若是无罪,那便当庭释放,若是有罪,那就给予相应的判处。问题是,辩护方和联邦缉毒署提出的反控诉该如何处理呢?没有先例啊!若是仍旧按照正常流程进行的话,万一那被反控诉的三人趁机逃跑了,这责任谁来担当呢?公众会不会认为自己在偏袒那三人,有意在给他们创造逃走机会呢?
也亏得法官经验老到,眉头微微一皱,计策便涌上心头,既然是特例,那就特办。
“请法警封锁法庭,加派警力维持法庭秩序。”法官略一沉吟,接道:“请陪审团退庭合议,对本案做出裁定,并将裁定结果呈交本庭。”
那位法官阁下也是聪明,采取了暂停审理的方式,而不是休庭的处理。
十二名陪审团成员鱼贯而出,数十名法警同时涌入,封锁了法庭的各个出口,便端着枪沿着法庭的边站了整整一圈。那法官依旧端坐在原来的位子上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和相距二十米左右的观审席上的罗猎遥相呼应,罗猎亦是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即便是身旁的亚当布雷森相同他窃语两句,他也是毫无回应。
半个小时后,陪审团成员返回到了法庭上,他们中的一名被临时推举出来的代表则来到了法官席前,将书面的十二名陪审员均签了字的裁定书递交给了法官。
那法官仔细看过之后,长出了口气,清了下嗓子,敲响了手中的法槌。“肃静!”那法官调整了一下坐姿,显得更加威严:“本庭现在宣判……”
偌大一间法庭顿时安静地只剩下了众人的呼吸声。
“控诉方控诉安良堂汤姆曹犯有教唆、组织、制造暴乱的罪名,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其罪名不能成立,本庭宣布无罪释放。”伴随法官的刚刚落地的话音,法庭中登时爆发出了一阵雷鸣掌声。法官也是不愿违拗民意,等了片刻,待掌声稍稍缓歇了,这才敲响了法槌,接道:“请保持法庭安静……本庭控诉方埃斯顿、库柏、斯坦德三人被反控犯有盗窃并贩卖鸦片罪、故意杀人罪、滥用职权罪等多项罪名,事实清晰,证据确凿,本庭接受联邦缉毒署请求,将埃斯顿、库柏、斯坦德等三人连同本庭证人犯有贩卖鸦片罪的康利鲍尔默一同转交联邦缉毒署进一步调查审讯。判决立时生效!”
早已经做好了准备的联邦缉毒署探员和警员立刻来到法庭,准备扣押那三人及康利。
便在这时,观审席中突然传出一声:“且慢!”
随着那声音,一条身影拔身而起,从前面观众的头顶飞了过去。
罗猎早已经离开了亚当布雷瑟的身边,揭下了吴厚顿制作的‘人皮’面具,去除了头上的假发,恢复了他本来的面貌,并借助人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法庭上法官的宣判,藏身于观审席的一个角落。
一声暴喝的同时,罗猎拔身飞起,踩着前面观众的头顶,跃到审判区域中,并在与法警的身形交错之时,顺手拔出法警腰间的配枪,以迅雷之势,翻身跃上了法官的审判席台,落在了法官的身旁,手中的枪口已然抵住了法官的脑门。
最先有所反应的是曹滨。“罗猎,不可!”曹滨惊呼一声,想上前制止,却被身旁的两名法警死死摁住。
正伸着双手等着缉毒署警员为他戴上手铐的康利向着罗猎投来了钦佩的一眼,而其身旁,孤零零站着已经做好了被罗猎挟持的阿诺德署长则惊呆在了原地。
法警迅速上前,数条长短枪口对向了法官及其身后的罗猎。
“都退后,我不想伤到了法官阁下。”罗猎冷冷令道:“但你们这种反应,却让我很难控制住手中的枪械。”
法警们闻言,只得乖乖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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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官阁下,实在抱歉,证人康利鲍尔默原本是可以逍遥法外的,但他为了帮助我,甘愿认罪并提供证据,我答应过他,绝不让他陷入牢狱之灾。”罗猎换了个姿势,用左臂勒住了法官的脖子,右手握枪,枪口抵在了法官的右侧太阳穴上。“所以,我恳请你,放了康利,然他安全走出法庭。”
面对如此突发状况,那法官倒是没有慌乱,平静回应道:“你可知道,当庭挟持法官应当判处什么刑罚么?”
罗猎淡定道:“我知道,我将会被送上绞刑架。”
法官道:“现在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放下枪,向法庭忏悔你的冲动,我可以保证你能活下来。”
罗猎冷哼一声,道:“法官阁下,你太天真了,我既然敢冲上来用枪抵住了你的头,就没打算能侥幸活下去。对你来说,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是按我说的去做,然后亲自将我送上绞刑架,二是和我死扛下去,然后陪我一块去见上帝。”
法官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犹豫了片刻,以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好吧,我选择第一项。但是,我必须要维护法庭的尊严,不能轻易屈从与你,所以,你还要征求法庭上其他重要人员的意见。”
便在这时,亚当布雷森站了起来,走到了法官罗猎的面前,劝道:“我认识你,你是安良堂汤姆曹的手下,名叫诺力,是吗?”
罗猎冷笑应道:“我认识你,布雷森先生,但此事与你无关,请暂且退后。”
亚当布雷森耸了下肩,很无奈,很悻然,但却只能后退。
罗猎再冲向了阿诺德,令道:“阿诺德署长,我命令你立刻放了康利鲍尔默,并保证他安全离开法庭,不然的话,我保证你能亲眼看到法官阁下横尸于你的眼前!”
阿诺德半举半摊着双手,道:“冷静,年轻人,你需要冷静,没有人会拒绝你的要求,但你必须保证法官阁下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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