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已经完全停止了前进,就像是一条蛇被拦腰斩断在黄河岸边。
大臣们的马车跟在銮驾之后一字排开,绵延了二里多路,听到队伍中央响起哭天嚎地的声音,纷纷下马徒步赶来查看。
当看到武忠手里捧着李隆基血淋淋的人头之时,许多人被吓得面如土色,抖若筛糠。
“武忠,你要做什么?”
身为宰相的李林甫又惊又怒,颤抖着双手大骂,“你竟敢弑君?你、你……这是造反了吗?”
武忠顿时被吓坏了,急忙把“李隆基”的人头放在武灵筠乘坐的马车上。
拱手辩解:“右相莫要误会,下官岂敢弑君?圣人是被刺客杀死的!”
李林甫拍着胸口,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刺客何在?”
“被杀死了两个,另外两个跳了山谷。”武忠答道。
李适之急的直跺脚:“三万大军护驾,堂堂天子竟然让刺客枭了首级,这、这、这简直是破天荒的事情,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兵部尚书李祎久经沙场,相对更加冷静,大声下令:“快调龙武军与神策军过来控制现场。”
林招隐和尹凤祥两个大太监各自统兵,一个在龙武军中压阵,一个在神策军压阵,都跟在队伍的后方,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圣人”被杀的的消息。
武忠一脸冤枉:“郡王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是我谋杀了陛下?”
李祎冷声道:“你们左右千牛卫负责护卫銮驾,圣人被直接枭首,你与徐肇都脱不了干系。”
杨洄早就把辩解的话术告诉了武忠,他在经历震惊与狂喜之后,已经逐渐冷静了下来。
“刺客穿的是右千牛卫的甲胄,与我们左千牛卫无关。”
左右千牛卫的甲胄款式完全相同,唯有胸前的甲片略有区别,右千牛卫的胸甲是鱼鳞状,左千牛卫的胸甲是羽毛状。
如果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分别。
武忠为了保护自己,让侄子搞了几套右千牛卫的甲胄给刺客穿上,这样就能栽赃到徐肇身上,让自己洗脱罪责。
武忠吩咐士卒把两名刺客的尸体抬到銮驾前,让李林甫、李适之、李祎等人辨认。
“诸位大人请看,刺客穿的是右千牛卫的甲胄,和我们左千牛卫无关。”
李祎冷笑:“你们左右千牛卫同时护驾,一前一后,你武忠也休想逃脱干系!”
礼部尚书王琚一直在按照杨洄的授意行事,队伍的行军方阵也是杨洄指示他上奏的。
但王琚却没想到武灵筠与杨洄竟敢直接谋杀圣人,顿时吓得面如土色,呆了许久之后方才缓过神来。
“先不要吵了,堂堂天子,岂能暴尸荒野?快快把陛下的尸首收殓了,其他事情再议!”
王琚拍着大腿哀嚎。
不管刺杀皇帝之事是不是皇后党干的,王琚知道自己已经骑虎难下。
在场的官员纷纷附和:“王尚书说的对,先把圣人的尸体收殓了,其他事情稍后再议。”
这支队伍是为了跟着皇帝去洛阳看牡丹,自然不可能带着棺椁随行,负责操持皇帝丧事的礼部官员马上派人赶往潼关运一口棺材过来。
皇帝的尸体也不能一直曝尸,礼部的官员赶紧找来被褥先把尸体包裹起来,头颅则由随行的仵作缝合到尸体上。
光禄卿裴敦复站出来提议道:“圣人不幸殡天,国不可一日无主,我等当让皇后娘娘颁布懿旨,尽快拥立太子登基。先把朝政稳固下来,再发丧、调查刺客的来历。”
裴敦复话音刚落,鸿胪卿裴巨卿、国子祭酒徐峤、太常卿赵廷佑等人纷纷附和:
“裴大人言之有理,应当先拥立太子登基,稳定局势后再发丧。”
武灵筠已经从震惊中完全冷静下来,此刻故作悲痛的道:“陛下不幸蒙难,哀家心乱如麻,现任命右相、礼部尚书、光禄卿、鸿胪卿负责太子登基之事。由左相与信安郡王负责为圣人发丧……”
李适之、裴耀卿、裴宽等人被这突然的变故弄得有点懵,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只能各自缄口,不敢轻易发表看法。
李林甫怀疑这场刺杀和武灵筠一党脱不了干系,但第一没有证据,第二木已成舟。
李隆基已经死了,按照法理来说只能是太子李琦登基,干脆顺水推舟算了,总好过李瑛成为新皇帝。
“臣谨遵皇后吩咐!”
李林甫愁眉苦脸的答应下来。
“那就按照裴光禄所言,我等尽快返回长安,拥立太子登基。再昭告天下为圣人发丧,最后再追查凶手。”
李祎表示反对:“我认为应该先追查凶手,再拥立新皇帝!”
“郡王也是快七十岁的人了,难道不知道国不可一日无主的道理?”
裴敦复气焰嚣张的逼问李祎。
他内心深知,只要把李琦推上皇帝之位,自己凭借着从龙之功,肯定可以出阁拜相,所以不用武灵筠指示,就跳出来充当马前卒。
李祎冷哼一声:“武忠涉嫌谋刺陛下,他是太子的亲娘舅,也就是说太子同样涉嫌谋刺陛下。所以在查清真相之前,不能登基。”
左相李适之马上对李祎的观点表示支持:“郡王言之有理,应当先调查清楚刺客的来历,再确定是否该拥立太子登基不迟。”
户部尚书裴宽、尚书右丞相裴耀卿、工部尚书韩休、秘书监贺知章、少府卿刘君雅等人纷纷支持李祎的提议。认为应该先调查清楚刺客的来历,再决定是否拥立太子登基。
而右相李林甫、礼部尚书王琚、刑部尚书陈希烈、光禄卿裴敦复、鸿胪卿裴巨卿、国子监祭酒徐峤、太常卿赵廷佑等人则坚持“国不可一日无主”,应当先立帝再调查。
一时间,这些朝廷重臣分成了两派,各持己见,吵嚷不休。
参与争吵的全都是身穿紫袍的三品大员,要么是六部尚书、要么是九寺寺卿、要么是五监主事,甚至就连各部的侍郎都没有资格参与表态。
跟随圣驾前往洛阳游玩的几个公主们围着李隆基的尸体嚎啕大哭,一个个叫着:“父皇,你怎么走了,是谁害死你的?你告诉我们啊!”
一时之间,这条通往潼关的险道乱的不可开交,有人吵、有人哭、有人叫,乱的好似一锅粥般。
咸宜公主悄悄推了武灵筠一把,提醒道:“母后,别傻站着了,该你出面控制局势了。”
武灵筠会意,立刻大步流星的走到争吵不休的大臣中间,高声道:“皇帝尸骨未寒,你们就在这里吵嚷个没完没了,是否还把哀家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众臣纷纷拱手:“臣等岂敢不尊敬皇后!”
武灵筠又道:“若是你们还认哀家这个皇后,就先拥立太子登基。如果将来查清圣人之死与太子有关,不用你们说话,哀家便亲自站出来废了他!”
李祎与李适之等人不禁有些为难,俱都陷入了沉吟之中。
虽然武氏一党刺杀皇帝的嫌疑极大,但刺客已死,要想查清楚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且武灵筠这话说的合情合理,如果依然反对,似乎就有些不通情理。
右千牛卫大将军徐肇跪在武灵筠面前痛哭流涕的请罪:“臣护驾不周,导致圣人蒙难,臣有罪,请皇后娘娘责罚……”
武灵筠冷哼一声:“徐肇,你麾下的千牛卫刺杀圣人,你罪责难逃!来人,先把徐肇给哀家拿下,右千牛卫暂时由左千牛卫中郎将武破军掌管。”
“喏!”
立刻就有几个武忠的亲信,上前反扭了徐肇的双臂。
武灵筠又接着对李林甫道:“右相,国不可一日无主,哀家与左相、郡王留下来为圣人处理后事。你与王尚书、裴光禄、裴鸿胪、徐祭酒等人即刻动身赶往长安,拥立太子登基。”
“臣谨遵皇后懿旨!”
李林甫拱手领命。
“咳咳……”
就在这时,圈子外面响起一声冷笑:“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诸位大人吵来吵去,莫非把我当做空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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