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楼一间包厢内,明泉大少爷正襟危坐,正一脸忐忑地看着桌子另一头的亲姐。
明月正微微低首翻看着一本厚厚的册子,头上梳了个随云髻,发团歪在一边很是俏皮,一身鹅黄色的长裙宛如天然的打光神器,映照着整张脸分外的娇艳亮泽。但此刻这张俏脸的表情却是异常的严肃,两道秀眉已经快扭成结了。
“近一个月你赊账了一千八百多两,明泉大少爷,不是十八不是一百八,是整整一千八!你会不会太离谱了?”明月看着账本上两笔惊人的欠款,心态早就崩了,语气分外冰冷。
明泉委屈道:“姐,我这也是正常请客应酬,你不会这个也要和你亲弟弟计较吧?”
“呵呵,正常应酬?上月初七刘教谕来南安走亲戚,你请他吃饭花了三百六十多两;初十百岚书院秦教授来访,你请他吃了两顿花了五百两;别说我不讲理,这两位我都认了,那剩下的一千多两呢,你花哪去了?南安水患已经一个多月了,外人根本来不了,你来告诉我你都应酬了什么人物?”
明泉暗道要糟,差点把亲姐过目不忘的神技忘了,背后的冷汗一下子冒出来了,跟无数根针扎似的,突然灵光一现,马上拉了个垫背的:“我是赊了不少,但卫骐欠得比我还多,你怎么不说他!”
明月大怒:“你说为什么!我跟你讲过多少遍了,这是卫家产业,卫骐想怎么消费都没关系,但你不一样,你是明家长子,你一定要尽量少来占便宜,这些话我跟你说了无数遍了,你是压根没当一回事吗?”
明泉好不服气:“这也太不公平了,凭什么!”
明月脸上布满寒霜,看着自己弟弟一字一句道:“就凭我是卫家媳妇,够了吗!”
明泉壮着胆子轻声道:“你自己一厢情愿,别人还不认呢。”
明月一掌拍在桌面上:“你再说一遍!”
明家俩姐弟母亲早亡,父亲常年不着家,明泉从小被明月带大,对自家亲姐自然充满了敬畏,一方面是因为长姐如母的天性,另一方面却是源自明月对自己全方面的碾压。不但明楼的设计建成及运营方针是明月一手包办的,明家的各个产业也都是明月在打理,甚至明泉自己的功名也是明月辅导的!更不要提明家的绝学“千云步”了,明泉连皮毛都摸不到,明月已经大成了。
这些种种在明泉成长过程中刻下了深深的烙印,让他生不起丝毫反抗之心。
有时他也会突发奇想,自家这个能干的姐姐要是男儿身,哪还有自己什么事!
此刻听到姐姐动了真火,明泉气势立马泄了:“我错了,不说了。”
明月看着日渐纨绔化的弟弟,心中泛起警兆,有心给他点教训,冷冷地下达指令:“从今往后,你不准再踏进这里半步!”
这就有点过分了,明泉低下去的头猛地再次抬了起来,眼中有团火苗在燃烧:“不来就不来,谁稀罕!反正我做什么也入不了你的眼,只会觉得我丢你脸,那我就不来你们卫家酒楼了,你安心当你卫家媳妇,守一辈子寡去吧!”
这已经算是彻底的讽刺了,明月再也按耐不住怒火,腾地起身脚步微动、瞬间来到明泉面前,右手高高地抬起了手掌。
明泉在慌乱中脑海里竟然莫名浮现出了郎晔怼天怼地的名场面,看着亲姐高举的手掌,心态居然平和下来了,仰着头将脸皮凑了上去:“用点力,不要客气。”
明月挥起的手缓缓放了下去,看着昂头挺胸的弟弟,心中感慨万千。原来一直跟在身后姐姐长姐姐短的小屁孩已经长大了,自己都要微微抬着头看他了,岁月过得这么快的么?
“你长大了,做人做事都有了自己的判断,不需要我再教你什么,你也无须再忍受我的唠叨了,你走吧。”
这两句话明月说的心平气和,不带一丝情绪,但明泉却是听得心惊胆颤的,第一次反抗亲姐需要多少勇气谁家有姐谁知道,好不容易听到“走”的字眼,明泉如蒙大赦,但仍装作镇定道:“走就走,有什么了不起的!”
明泉轻手轻脚往门外走去,感觉说了两句狠话就走好没面子,心一横再次折返回来。
明月双手抱胸,想看他闹什么花样。
明泉看她这副表情,就知道自己回头回对了,再也没有半丝犹豫,伸手从怀里掏出几张东西拍在桌上:“这是一千五百两,剩余的我以后再补,保证不会少你分毫!”
明月拈起银票,语气嘲讽道:“补给我?你身上什么不是我给你的?”
明泉俊脸涨得通红:“我都还给你,家里那些……”突然想到家里的那些也都是明月挣来的,狠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明月轻笑一声:“离开了明家,你还能活得下去?”再也不跟他搭话,自顾自拿起账本翻看起来。
这就是被看不起的感觉么?明泉的自尊心大受打击,终于在亲姐的再次无视下头脑清醒过来了。
这些年家中全是姐姐在操持,自己得了乡试第一后几乎再也没碰过书,整天都是和魏尧他们厮混,往往晚上回来还看到姐姐房里亮着灯在忙。原来自己才是家里最废物的一个啊,除了个解元的称号,自己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明泉苦笑一声,朝着姐姐深深地鞠了一躬:“辛苦姐姐了,明泉感谢您这么多年的照顾。”
明月放下账本:“吃错药了?”
明泉哈哈一笑,转身就走,姿态竟是无比地洒脱自然。
明月愣住了,自己是不是刺激过度了?但看他样子好像有点幡然醒悟的样子,还是随他去吧,这宝贝弟弟也实在该给点苦头他尝尝了。
想到账本上的异常,顿时把明泉抛诸脑后了。冲着门外喊道:“刘掌柜!过来一下。”
胖墩墩的刘掌柜急忙赶来,满头都是汗水都没来得及擦:“小姐,您找我?”
明月奇怪道:“怎么喘成这样?老刘你该减减肥了。”
刘掌柜苦笑道:“小姐误会了,可不是跑这两步累的,实在是太忙,客人催菜都快闹起来了。”
“今天生意这么好?我正想问你,这两天怎么会入账这么多银两?”
“小姐你不清楚?”刘掌柜惊讶道。
明月心中不太满意,沉声道:“我这两天忙别的事,南安这边我也是刚看账本发现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刘掌柜忙不迭解释道:“南安最近一下子来了很多其他郡县的人,想必是听得我们明楼的招牌慕名而来的。”
明月本能地感觉不对劲,洪水才刚刚退去,其他郡县的人会慕名跑来南安这个小县的酒楼尝鲜?
“不太对劲,这么多外县人跑过来肯定是有事发生,你给我去打探一番再跟我汇报,我就在这边等着。”
刘掌柜为难道:“小姐,楼下快要忙得打架了,我脱不开身啊。”
明月皱起眉头,想着是不是自己去了解一下情况,门口却传来了敲门声。
“咦?是明姐姐,明泉不在吗?”魏尧其实比好兄弟明泉还要怵他姐,看到明月拿着账本坐的笔直,旁边老刘小心地陪着,心里有点发毛,本能地就想开溜。
“慢着,你找他什么事?”
魏尧老老实实交待:“找他写几首诗。”
“又想拿诗去骗哪家姑娘?”
魏尧连忙解释:“明姐姐你可别误会我,这次我可是有大用。”
明月笑道:“有大用?明泉给你写两首酸诗有什么大用?你不能自己写么?”
魏尧尴尬道:“明泉文采比我好上太多了,这次对手很强,写两篇给我能为他吸引掉一些火力。”
“对手?你们要和谁比试?”明月反应很快。
魏尧吃惊道:“明姐姐你不知道?南安要举办第二届诗词大会啊,十里八乡的士子都赶过来了。”
明月一下子站了起来:“诗词大会?恒王回来了?”
诗词大会跟恒王有什么关系?魏尧摸了摸脑袋,有点别扭道:“还不是那个胖子搞得花样,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钱糟蹋!”
“胖子?你说郎晔?”
“不是他还有谁,他说要搞个什么嘉年华,鬼知道什么玩意,古古怪怪的。”
明月好看的眉毛再次揪在一起,心中疑惑不已,郎晔怎么会搞出这么大阵仗?明楼这两日的利润可是提升了将近一倍,不用想都知道其他郡县来的人有多少。
“不对啊,他搞这个诗词大会图什么呢?”
刘掌柜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小姐,我们隔壁的隔壁原来是家胭脂铺子,前段时间听说被人盘下了,开了间什么东西来着….”老刘怎么也想不起来那间一直关着门的店铺名字了。
“心莹甜品。”魏尧接口道。
“对、对,就是这个奇怪的名字。”
明月奇道:“你怎么知道?”
魏尧有点不爽道:“因为店名里的莹字就是郡主的名字。”
明月对他爱慕郡主一事了如指掌,自然没有丝毫意外:“既然是郡主的店铺你那副表情干什么?”
“因为老板是郎晔那个胖子啊!”
明月一下子警惕起来,终于了解郎晔要办诗词大会的意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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