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美娥问:“赵小禹,你感冒咋样了?”
赵小禹说:“没事了。”
高美娥把饭钵端起来:“你拿去吃吧。”
赵小禹摆摆手:“不用了,我真的好了。”
高美娥把饭钵塞进站在门口的何锐平的手里,“给赵小禹端过去。”然后转身走了。
何锐平趁着高美娥还没走远,料到赵小禹不敢声张,揭开饭钵,挖了满满一勺烩菜塞进嘴里。
他一下子塞得太多,腮帮子憋得鼓鼓的,一时转动不开,不得不吐回饭钵里一部分。
赵小禹跑过去抢过饭钵,看到里面油淋淋、黄渍渍的烩菜上,堆着一堆粘着何锐平涎水的菜团。
他差点当场呕吐出来。
赵小禹的愤怒无法形容,将饭钵丢在床铺上,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怒视着何锐平。
他的面目狰狞,表情很怕人,以至于全宿舍的人都静止了。
宋玉柱过来往后推着赵小禹:“算了算了,屁大点事,别伤了和气。”
何锐平却满不在乎地说:“不就是一份烩菜嘛,你他妈的至于吗?”
“至于你妈个×!”赵小禹的怒火终于被点燃,一脚踹了过去。
何锐平活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敢主动对他出手,当即大怒,闪开赵小禹的一踹,扑上去和赵小禹打在一起。
论头脑,论学习水平,论骂人本领,何锐平自不是赵小禹的对手,但论打架,何锐平却略胜一筹。
赵小禹虽然不怕打架,但也不常打假,缺乏经验,加上这几天感冒未愈,身体虚;加上宋玉柱也加入战团,帮助何锐平,赵小禹很快处于下风。
但他不认怂,不喊痛,不任人宰割,虽然身上遭到重击,但仍在全力还击。
在他以为,何锐平不只是毁了一份烩菜,更侮辱了冰清玉洁的高美娥,这比身上的疼痛更让他无法忍受。
这场架打得惊心动魄,胆小的学生吓得跑出了宿舍,胆大的也不敢上前拉架,最后是闻讯赶来的邬友为将他们拉开的。
学校给予赵小禹、何锐平和宋玉柱留校察看的处分,并张贴了红纸大字报。
赵小禹从此退出了何锐平的阵营,并成为他们的敌人和仇人,相互不说话,一说就放狠话。
何锐平说:“等毕业时,老子一定弄死你!”
赵小禹说:“老子等着呢,你连老子的球毛也薅不下一根来!”
高美娥这回是真的生气了,她把赵小禹叫到办公室好一顿训斥,说因为一份烩菜就跟人家大打出手,太冲动了,如果影响到中考,这辈子就毁了。
她甚至恨铁不成钢地流下了眼泪。
赵小禹一言不发,心里却不服:高老师,你不懂!
那个周五下午,赵小禹拦住了正要回家的陈慧,让她跟他回新建队。
陈慧得意洋洋地嘻嘻一笑:“你是不是特别喜欢和我在一起啊?”
赵小禹说:“别臭美,我是让你告诉我妈,我脸上的伤是骑车摔倒碰的,不是打架打的。”
后半年,赵小禹升入初三,学习任务加重了。
他现在的成绩虽然能稳定在年级前五名以内,但还是无法保证能考上县一中,河蒲中学往年能考上县一中的,不过两三个。
考不上县一中,就基本与大学无缘了。
一天下午,高美娥把赵小禹叫出教室,给了他一串钥匙,说:“我们一家要回村里我妈家,晚上不回来了,你和祝先锋再叫上两个同学去给我家看看门,我怕进小偷。凉房里有米面,瓮里有油和肉,你们自己做点好吃的。我跟邬老师请过假了,你们放学就过去,不用上晚自习了。”
赵小禹兴奋极了,当即把这一好消息告诉了祝先锋和徐健。
在坏学生当中,赵小禹曾经和何锐平、宋玉柱是死党,被同学们称为“邪恶三人帮”;而在好学生当中,赵小禹一直和祝先锋、徐健是死党,被同学们称为“正义三人帮”。
徐健不仅是56班的班长,学习也很好,紧随在祝先锋之后。
他们两个也很高兴,终于有个合法的理由可以夜不归宿了。
放了学,三人没回宿舍,直接跑到了高美娥家。
他们先把她家参观了一遍,就去凉房找来材料,开始做面条。
三人分工明确,赵小禹生火,祝先锋和面,徐健削土豆。
可能是高美娥家的炉灶不好用,也可能是当晚天气太好,导致烟囱的吸力太小,炉口一股一股地往外返烟,家里烟蓬雾罩的,呛得三人不停地咳嗽。
祝先锋挖了三大碗面开始和,显然他不知道一碗面能做出好几碗面条来,当赵小禹和徐健注意到这一情况时,祝先锋已经在案板上堆起一坨巨大的面团,像小山丘似的,颇为壮观。
这么多的面,在案板上是擀不开的,三人就把面切分成两块,擀完一块再擀一块。
然而还是不行,面很快把案板铺满了,可还是很厚。
赵小禹说:“厚就厚点吃吧,怎么吃也是吃。”
最后切出来的面条足有筷子粗细。
面太多了,尚未全部投入锅里,锅里的面汤就像海啸似的溢了出来,顺着炉台流到地上。
溢了一次汤后,水不够了,面条稠得搅不开,底部已经粘锅了,伴随着一股浓烈的糊味。
赵小禹急忙将炉膛里正在燃烧的葵花杆抽出来,却不想引燃了堆在地下的柴禾,三人又手忙脚乱地灭火,屋里弥漫起一股浓烟。
三人通过一番研究后,一致认为面已经熟了,因为已经糊了。
于是开始吃。
吃到中途,徐健说:“熟个屁,生的,都能吃到生面气呢!”
不管怎么说,三人都吃饱了,不住地打着饱嗝。
饱嗝还没打爽,肚子就咕噜噜地叫了起来,而且疼了起来。
三人捂着肚子跑到外面去,却找不到高美娥家的厕所,就并排蹲在校墙下面解决,像三头威武的石狮子。
赵小禹说:“明天有人看到我们的作品,一定会惊叹,拉屎都排着队,这一定是文化人干的。”
这晚,三个文化人基本没睡觉,肚子隔一会儿就疼一次,他们留在校墙下的作品就不是一排了,而是好几排。
校长家被他们折腾得不成样子,门口是一堆凌乱的土豆皮,地下散落着未燃尽的葵花杆,靠近炉灶的墙壁以及屋顶熏出一大团黑印子,溢出的汤汁凝固在炉台上、地板上,锅里还有大半锅半生不熟的面条……
他们本想等身体好转些收拾一下的,可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校园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起床铃声。
第二天赵小禹把钥匙还给高美娥时,没敢向她说明情况,他无法想象,当她看到家里那副一片狼藉的场景时会是怎样的心情和表情。
赵小禹战战兢兢地等了几天,好在高美娥始终没来找他的麻烦。
期末考试前几天,高美娥又把她家的钥匙给了赵小禹,让他去看门。
赵小禹又叫上祝先锋和徐健一起去。
在路上,赵小禹说,今天不做饭,看看电视就好了。
当他们走进高美娥家时,一股浓浓的香气和热气扑面而来,过去揭开锅盖一看,锅里是满满的,油渍渍的猪骨头烩酸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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