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玉凤还是和赵小禹有点生分,她知道这个小叔子瞧不起她,因为她是武家人,因为那年夏天的事,她不仅是个坏人,还是个贱人。
但她还是很想走近他,她很想融入到他和陈慧那种世界中,那是一个充满阳光,充满温情,火红的,五彩斑斓的世界,她知道自己离那个世界很远,但还是忍不住向往。
做姑娘时,因为性格原因,她在家里没有存在感;因为武家人的名声,她在外面也没有知心朋友。
来到陈家后,她还是没有存在感,倒不是他们疏离她,是她觉得,她不属于这个世界,和一群(包括同床共枕的丈夫)没有共同语言的人生活在一起,她倍感孤独,感觉活着就是应付差事。
但是,她想好好地活着,像陈慧那样,哪怕去杀人;像赵小禹那样,哪怕去做贼。
她是赵小禹和陈慧的二嫂,但他们从未把她当过亲人,即使是陈慧不仇视她,也总是和她隔着一层很难捅破的东西,做不到心无芥蒂;赵小禹更不用说,从来就没正眼看过她。
她不希望得到什么,只希望他们见到她时,发自内心地,亲热地叫她一声“二嫂”。
她才24岁,也是年轻人,也有一颗追求美好和真实的火热的心,也需要真心朋友。
所以,她此刻无视赵小禹的冷脸,讨好地和他说话。
赵小禹对她虽不像过去那样苦大仇深,但也是冷冷淡淡,这时他问:“孩子叫什么名字?”
“陈明远。”武玉凤说。
赵小禹心里咯噔了一下,为什么用“明”字?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未成年时,他常感叹,成年人的世界他不懂;现在他成年了,有些人的世界,他还是不懂,可能自己还没熟透吧。
算了,反正陈家人就喜欢捡别人扔掉的东西吃。
陈子光一家走后,老四陈子亮和他老婆周秀也来过一趟。
周秀提着一只野兔,说是陈子亮在野外套的,让丁俊仙给陈慧和赵小禹炖了吃。
周秀对陈慧的态度明显改观了,嘻嘻哈哈的,甚至面对陈慧的冷嘲热讽,也不以为意。
吃过炖兔肉,赵小禹要回家,陈慧要跟他一起走。
陈永文叫住了她:“你以后哪也别去了,就在家里待着,岁数够了,该成个家了!”
陈慧冷笑一声:“怎么,想把我像杜梅那样关起来?逼得我把自己挂在房梁上?”
陈永文噎住了,陈慧已拉着赵小禹走了。
两人开车走在路上,赵小禹不无忧虑地说:“你那么说,今天是过瘾了,可是你的名声更坏了。”
陈慧满不在乎:“陈家人被人欺负了一辈子,有过好名声吗?”
赵小禹默然。
汽车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颠簸着,车前的灯光也被颠得忽近忽远。
两人好长一段时间不说话,气氛有些沉重。
赵小禹开玩笑道:“还是你们姑嫂亲,你二嫂给你拿了二百块钱,你一见面就急着还,你九哥给你花了那么多钱,你也没还过一分。”
陈慧不说话。
四野黑黢黢的,车里的仪表盘散发着些许光亮,赵小禹看不清陈慧的表情。
陈慧忽然抽泣起来。
“咦,这又说着你了?”赵小禹说,“我又没逼你还钱!”
陈慧哭得更厉害了。
“你咋了?”
陈慧只是哭,隐约可见脸上泪光闪闪。
“好了好了,算我说错了好吧,”赵小禹没好气地说,“咋还越活越娇气了呢?”
“九哥,”陈慧哽咽着说,“你对我的恩情,我一笔一笔都记着呢,迟早一天,我会十倍百倍地还你;迟早一天,你会明白,九妹绝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我现在不还你,是因为我还不起,也不想说那些空话。我爸妈给我一次生命,你给了我两次……”
她嚎啕大哭起来,说不下去了。
“好了,哥错了。”赵小禹腾出一只手,搂了搂陈慧的肩膀。
“不是你错了,我就是想哭。”
陈慧当然没有怪九哥说的那些话,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他的任何言语,都不会对她造成伤害,只是她忽然想起筱雨告诉她的那些事。
筱雨说,九哥为了救她,像个乞丐似的穿梭于那些山区农村,寻找那个人贩子,一连走了十来天,脚板磨出了血,普天之下,谁还能为她做这些,连父母都不能!
她何德何能,让九哥这个天使降临在她身边?
从看守所出来以后,九哥一直对她生着气,她的这些情感释放不出来,此刻再也控制不住。
她惭愧于自己的无能,无以为报,所以才哭。
回到建设新建队,孙桂香要给兄妹俩做饭,赵小禹说他们吃过了,又说这段时间工作忙,没空回来看孙桂香。
孙桂香笑着说:“工作要紧,我有什么好看的?”
爷爷走了,金海在市里上学,胡芳芳在初中住校,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孙桂香、赵小蛇和胡明乐了,胡明乐又瘫痪在床,往昔热闹的院子突然变得冷清起来。
赵小禹有心把他们接到城里住,可是小蛇还在上小学,芳芳周末也要回家,这事就只能暂时搁下了。
在家住了一天,兄妹俩回到县城,一起去酒厂上班。
两人都报了自考,白天上班,晚上学习。
赵小禹没学过高中课程,基础有点差,陈慧就充当他的老师,不仅要辅导他,还要督促他,这家伙动不动就偷懒。
从初中到高中,陈慧一直是英语尖子生,本来她想报英语专业的,但为了帮助赵小禹,她跟着他报了市场营销。
生活充满了麻烦,但麻烦之中又有无尽的欢乐,往事不堪回首,但新生活在前方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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