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场雪,新年的脚步就近了。
孙桂香这几天乐得合不拢嘴。
这个六十岁的农村女人,即将迎娶第一位儿媳妇。
真是折磨人啊!
村里的同龄人,孙子都上学了。
李寡妇结婚早,她闺女又结婚早,四十刚出头就抱上了外孙,不短命的话,重孙也能抱上,一辈子活得值了。
同样是寡妇,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唉,谁怪自己费男人呢?
在前三个男人身上消磨掉七八年,和金大锤生金海时,孙桂香已经三十一了。
她不敢劝小禹快点成家,劝了几次金海,金海都反感了,开始呛她了。
真是时代不一样了,娶老婆这么好玩的事,孩子们怎么就不喜欢呢?
啊,大半辈子活下来了,终于媳妇熬成婆了。
虽然这个儿媳妇感觉有点怪,有点闷,不如筱雨那么活泼,陈慧那么大方,芳芳那么贤淑,许清涯那么开朗,但大体上还行吧。
主要是年龄很小,过了年才二十三。
要知道,孙桂香已经考虑给金海介绍农村的小寡妇了。
而且,遇上了一个好亲家,通情达理,城里人就是不一样,不像农村人那样,嫁闺女就像卖闺女似的,有的没的拼命要,还各种嫌弃,好像她家闺女即使嫁给县委书记,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这个郑亲家虽然家里很有钱,但一点架子也没,直夸金海好,直说自己女儿不懂事,让孙桂香多担待着点。
关键是人家什么也不要,还给倒贴。
“孙大姐,我算是活明白了,人这一辈子,什么都不重要,有个完整的家才最重要。送出去的是恩,要回来的是债,迟早得还,这辈子还不完,下辈子也跑不了。”
听听人家这觉悟,这要在农村,不得当个乡长吗?
孙桂香每天早早地起床,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把昨天的日历撕掉,刺啦一声,开始新的一天,扳着手指头算算日子。
按理说,手机上有日期,还能设置什么备忘录,到时候会响铃提醒,但孙桂香还是喜欢手撕日历。
随着那刺啦一声响,往日的所有辛酸、委屈、艰难,甚至天灾人祸,统统翻篇了,像她的前四任丈夫一样,都被埋进黄土里了。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就有三百六十五次新生。
日子如流水,那就一杯一杯慢慢品尝,酸甜苦辣,都是活着的滋味。
猪全杀完了,肉也送给主家了,剩下的无主猪肉,都卖给肉联厂了,孙桂香清闲了。
但她闲不住,总要到处找活干,打扫打扫院子或者猪圈,整理整理凉房,准备准备明年的生产资料什么的。
赵小禹有时回来看见了,就埋怨一句:“妈,明年就不在这儿住了,你还收拾那些干什么?”
孙桂香每每白他一眼:“现在不是还在这儿住着吗?住一天,就要像一天的样子!”
赵小禹无奈,就和她一起干。
然而孙桂香又总是不专心,正在干着活,忽然想到了金海婚事上的某个细节,就神经质地跑回屋里,记在小本子上。
假如赵小禹在家的话,她就跑去找赵小禹;假如赵小禹不在家的话,她就打电话,告诉赵小禹,还有什么什么没准备。
赵小禹每每说:“妈,你就别操心了,我都准备好了。”
赵小禹见母亲这么开心,也就彻底打消了阻止这门婚事的念头,肩负起家长的责任来,为婚事跑前忙后。
他听说郑玉萍想让金海两口子和她一起住,就建议金海接受这个建议,他觉得有丈母娘和妻哥管着,金海不敢胡来。
但金海在征询了周若敏的意见以后,还是要自己住。
郑玉萍说话算话,慷慨地给金海的新房子付了首付,贷款由他们两口子自己还,两人都上着班,负担不算重,在他们实在为难的时候,再适应地帮扶一把。
她还要把那辆半新的车过户给金海,孙桂香死活不同意,一是觉得人家够大方的了,她不能逮住人家当傻子,没完没完地瓜分;二是觉得新房新车,才能配得上新人;三是出于私心考虑,因为那辆车是郑玉萍的老公生前开过的,孙桂香总觉得有点不得劲。
所以,孙桂香给他们买了一辆十多万的新车。
赵小禹送了新房的装修,白斌两口子送了全套家具,郑建强送了全套家电。
金海自己等于是分文没出,即将还能收一笔礼金。
他和周若敏还是像过去那样的相处方式,见双方父母和家人时,就表现得相亲相爱,单独相处时,周若敏仍是冷若冰霜,不让金海碰她。
所以,当单位同事收到两人的请柬时,均大感意外,没见这两人谈恋爱啊,怎么突然就要结婚了呢?
金海知道,周若敏对他有气,等结婚以后,她尝到了大锤的美妙滋味,就甩都甩不掉了。
这天上午,赵小禹那辆破旧的桑塔纳2000出现在商混公司的大院里。
他把车停在金海的新车旁边,下了车,照着金海新车的轮胎狠狠地踹了两脚,踹得警报器响个不停。
金海从二楼窗户上探出头来喊道:“你踢它干嘛?和它有仇吗?”
赵小禹说:“你下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金海问:“又要送我什么?”
赵小禹给金海装修新房时,每次买材料,都要把金海和周若敏叫上,让他们选,选好了他付账,所以金海这时以为,赵小禹又要送他东西。
“等会儿,我把若敏叫上!”
“不用叫她,你一个人下来就行了!”
“这么神秘?”金海很快下来了,指指自己的新车,“去哪?开我的车走吧。”
赵小禹切了一声,坐进自己的车。
金海不甘地望着自己的车,但最后还是上了赵小禹的车。
车开出商混公司大院,金海问:“是不是要买戒指啊?”
赵小禹没说话。
“戒指我还没买呢,不知道若敏喜欢什么样的,叫她陪我一起去,她说:戒指是在举行婚礼时,她才能看的,要保持神秘感。”
金海说到这里,心里有点沮丧,其实是周若敏不愿意和他单独去逛街。
他总不能让赵小禹给周若敏买戒指吧?
当然,赵小禹替他买,那就另当别论了。
赵小禹哼了一声:“长得丑,想得倒美。”
“那到底要送我什么呀?”金海问。
赵小禹沉吟了一会儿,拍拍方向盘:“送你一句忠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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