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串佛珠，缠绕在谢灼的腕间，保护了他一百多年。

如今，断了……

姜酒打出几朵明亮的异能火光照亮四周，蹲下身子，把散落在地上的24颗檀木佛珠，一颗一颗找到捡回来。

“姜酒……”

她收好佛珠，起身要离开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缥缈空灵的声音。

姜酒转头。

姜璇站在不远处，这片黑暗里只有她那里有光，白色的长裙散发着光晕，虚无缥缈的似乎随时会消失一样。

她看着姜酒，丝毫不显老的面容上扬起笑容，眼里一片温柔慈爱。

“对不起，妈妈自私地把你们生下来，却扔下你们，不对你们负责。”

她轻声开口，那双跟她们很像的眼睛里，有晶莹的水气在弥漫着。

“如果能再选一次，妈妈一定把对抗一切艰难的勇气和时间拿出来，把你们留在身边，陪伴你们长大……”

姜酒本来有很多质问，以及对她说“你不觉得你说这些话很晚很可笑吗？”。

可话到了嘴边，翻滚着怎么都说不出来。

良久。

她嘴里才传出声音，“你们还活着吗？”

“我们……”姜璇扭头，看向身侧。

她身侧的黑暗里，走出子书彧的身影。

“你就是阿酒，我们的女儿吗……”子书彧开口，目光带着歉疚，“对不起……”

“对不起没有用。”姜酒情绪无比的平静，“你们弥补不了任何我和姜绮过去的难过。”

“那个叫谢灼的男子，我们见过他，在很久以前。”子书彧换了个话题，“他很好，但你不该喜欢上他。”

“所以第一次见面，你们就在管教指责我该不该喜欢谁吗？”姜酒目露讥讽，“那你们是不是该先指责一下自己的不负责，以及问问自己有没有资格？”

“阿酒……”

“你们那么恩爱，你们愿意为了时空牺牲自己，那你们也可以选择不生下她们，而不是生下她们后就弃之不管，却在她们长大后一句对不起就能带过，就开始指责她这活着的一生里唯一自我的选择。”

姜酒声音依旧很平静，“这么多年，我无数次想念你们，我无数次期待你们还活着，我无数次预想和你们相见的场面，可如今看来也并没什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子书彧抿唇，神情紧张，“我是想说谢灼本来就是个早就该死的人，又不是一个时空的，你们之间没有结果，最后只会留你徒增伤悲……”

“再伤悲，应该也比不过被亲生父母生下后抛弃几十年，反正我都习惯了，最起码他还陪了我一段时间……”姜酒握着口袋里的佛珠，“而且，他现在为了我在己身送死。”

短短几个月里，谢灼在她的人生里就已经留下了无比刻骨铭心的痕迹。

这很可怕。

但如今的她并不惧怕。

“我和妹妹都不恨你们，但现在也不会喜欢你们，如果你们还活着，我希望你们一直活着，如果你们死了，最起码我们身为血亲也见到了一面。”

姜酒转身离开，“现在我要去救我喜欢的人，还有我的血亲妹妹了。”

*

汴京山上。

姜酒找到这里的时候，山上那座破旧厂房已被移为平地，废墟里散发着浓郁黑气，京雪君他们都在外围。

废墟里，姜绮跪蹲在地上一边，一手撑着旁边砖墙，另一只手里是一把完全被血染红的匕首，本就血红的宝石更加猩红，散发着光泽。

而另一边。

谢灼也跪在地上，胸口溢出的血已经染透黑色衣服，面色苍白如纸。

贺子骞挡在他面前，手里握着一把铁棍，满身愤怒，“这世界上那么多人，你们凭什么就要牺牲他！”

“让开！”姜绮咬牙，从地上站起来，看着谢灼周身越发浓郁的黑气，“再不杀了他，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不管你是宋绮还是姜酒，又或者是谁，我都不会允许任何人杀他！除非你先杀了我！”贺子骞眼睛通红，冲她怒吼，“你们不在乎他！我在乎！”

他不管谢灼有什么秘密，他和谢灼是朋友，谢灼也算是他唯一的真正的朋友。

他们一家都宝贝着的人，不管因为什么，他都不允许有人伤害他。

何况还是杀他。

那个人还是姜酒……

“咳咳咳……”从另一边的铁皮下传出咳嗽，谢英从下边爬出来，拖着伤体一步一步地走向谢灼，同样把他护到身后。

姜绮抿唇，“再不动手，谢灼意识就会被黑暗大帝的能量完全吞噬，即使他活着，这具身体里也不会再是他！”

姜酒那么聪明，发现被困住后怎么可能会想不到他们骗她设局？

她不知道谢灼那个什么空间能困姜酒多久，既然已经动手，就必须在姜酒出来前，解决，并结束这一切。

而就在她汇聚全身的力量到手上，准备闪身冲过去速战速决时，一道黑色身影从天而降，落在她面前，卷来的罡风携裹灰尘把她击飞。

“姜酒……”

“怎么又一个姜酒……”

“不对……”

“怎么两个姜酒……”

看清来人后，附近不知情的人都目露愕然。

姜绮后退出去，看着从天而落的姜酒，握着匕首的手颤抖了一下，“姐……”

“你们……”姜酒面上没有丝毫表情，“骗我。”

“我……”姜绮想到了姜酒会赶过来，但妹想到她竟然来得这么快。

此时的姜酒气息平静，看不出一丝多余情绪，可却令人更加压抑，有些骇人，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这种时候，越平静，就代表她越愤怒。

姜绮嘴张了几张，什么话都没能说出来。

姜酒转身，看着半跪在地上的谢灼，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

她想走过去，但刚往那边走了两步就被谢英拦住，“你不要过来！”

姜酒看着她。

谢英眼睛有些泛红，强忍着没有落泪，“姜酒，你知道我之前为什么跟你说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话吗？”

“因为我小叔祖把一切都告诉了我，他说他爱你，所以他愿意牺牲自己，他说他这一跟你走，就不会再回来了……”

他早就知道一切。

他就是奔着死亡去的。

他从未打算活着回来。

“他跟我说，他并不是很喜欢这个世界，但这个世界也有你，而她喜欢你。”

“他说是他偷了时空星石，做错了事情，也理应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他跟我说了很多很多，话里话外最惋惜的，就是没有和你在一起……”

他对姜酒的心意，即使瞎子也能感受到。

可他不敢说，不敢表白，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个怪物，自己配不上姜酒，他怕最后姜酒对自己下不了手，自己会成为姜酒的负担和累赘。

但他又贪图和姜酒在一起的这段日子，姜酒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他就不知道，只默默的跟在她身边。

他这次跟着姜酒离开，就没打算活着回来。

谢英从未看到过自己的小叔祖如此落寞可怜，像被一只抛弃的孤犬。

谢灼于她而言，是父亲，是母亲，是长辈，是一个永远坚实的后盾和偶像榜样，还是她人生的心理支撑。

他有花不完的钱，有巨大如同荒城的豪华庄园，他要什么都轻而易举，一百多年来他除了身体上的病痛折磨，没有受过任何的痛苦。

姜酒是他这一生第一个喜欢上的人，也是唯一喜欢的人，而他唯独没有得到姜酒的爱。

她知道小叔祖脾气，她无法阻止劝说，可她又难过悲伤于心不忍，所以，她去找姜酒说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话语，她想祈求姜酒给小叔祖一点爱，哪怕就只有一点。

哪怕是一场短暂的梦。

“我不知道你们的计划到底是什么，但你和你的血脉亲人好不容易重逢，你不想看着她受伤害她去死，谢灼是我小叔祖，他也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脉亲人，既然他又出现在我眼前，我就还是无法看着他去死……”

“这世界上那么多人，那么多比我们厉害的人，我们本来也都只是普通人，我不明白，为什么是我小叔祖，为什么非要是他！为什么非要牺牲他？！”

谢英声音哽咽。

贺子骞站在一旁，也把谢灼护在身后，目光复杂，“不管谢灼到底怎么了，姜酒，他都是真心爱你的……”

他不明白，自己就在天境学院一两个月没跟在谢灼身边，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他也不明白，世界上那么多更厉害的人，为什么偏偏就得是谢灼？

“我可以接受我小叔祖正常的生老病死，可我接受不了他这样被人杀死……”谢英眼睛通红，“所以，对不起，我还是不能答应他。”

姜酒看着他们，看着他们身后脸上爬上暗纹的谢灼，嘴张了张。

“你们不要怪姜酒。”姜绮擦掉嘴角的血走过来，清冷的眸看着他们，“姜酒从来都没想过要杀谢灼，而是选择牺牲自己，她甚至为了谢灼和时空管理局闹翻，谢灼这件事是谢灼找到我，他心甘情愿的！”

“我知道我小叔祖一定心甘情愿，我甚至相信他可以为了姜酒做什么都心甘情愿，所以我并没有怪姜酒。”谢英道：“我只是做不到看着他就这样被你们利用杀死！ ”

姜酒只看着被谢英几人护在身后的谢灼，目光漆黑，“我们谁都不希望谢灼死，但现在你们最好尽快让开！”

贺子骞咬牙，“让开让你杀他吗？”

姜酒目光凝重，“再不让开的话，他就会先杀你们！”

“什么杀……”

贺子骞反驳她的时候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就看见受伤的谢灼站了起来，周身全是肉眼可见的黑气，从脚下往头顶冲，露出的筋骨分明的手和腕间，以及那张俊美苍白的脸上，都布满了青紫色纹路。

阴森森的，变得无比可怕。

“谢灼？”贺子骞小心翼翼喊了一声。

谢灼抬眼看他，眼白完全变成了红色，还掺杂带着点黑紫的金色，诡异瘆人，看着他像在看一个死人。

盯得贺子骞头皮发麻，但他尝试着走过去，“谢灼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小叔祖……”谢英也小心翼翼开口。

“别过去！”不远处步子潇猛地大喊，“他现在的意识已经不是谢灼了！”

贺子骞和谢英微怔，并不想相信他的话，继续走到近前，揪住谢灼衣袖。

“谢……”

而就在他还想说什么时，谢灼倏然伸出双手，一手一个掐住贺子骞和谢英两人的脖子，把两人提起来。

“谢灼！”

“小叔祖！”

贺子骞和谢英两人猝不及防被掐住，瞬间就被黑气萦绕，喘不上气。

姜酒面色微变，化作一道残影闪身到谢灼身后，手中的异能剑劈过去。

谢灼转身迎击，手上两个人被扔出去。

姜绮抿唇，飞身扑过去接住谢英。

没人管的贺子骞重重又砸在废墟里，胳膊都被划伤，他痛呼着扒着旁边铁皮爬起来，“为什么不接我……”

“我不会分身术，我只能接一个人。”姜绮冷声道。

贺子骞：“……”

砰！

轰隆！

姜酒和谢灼打起来，大战一触即发，不远处的地面都被砸出深坑，飞沙走石，山脉都震动了起来。

谢英张嘴，“我小叔叔他……”

“时空管理局的兵器可以专门针对压抑黑暗能量，所以过往一百多年谢灼没事，但又治不了本身病痛，他才会依旧因为病痛折磨痛苦。”

姜绮语速极快，“但现在他体内已经不止是黑暗能量，而是黑暗大帝本身，是整个黑暗时空足以毁灭整个时空宇宙吞噬一切的黑暗能量，即使兵器管理局的全部武器都给谢灼戴上，也只能镇压一段时间，而不能永久。

“若在黑暗大帝的意识吞噬谢灼意识，抢占他身体控制权之前杀了他，一切都能解决，但现在……”

她用自己的血，用姜酒先前救自己传给自己的力量，可以替代姜酒成为那把刀，眼看马上就要成功了，谢英和贺子骞不知道从哪跑出来。

“这件事是谢灼找我和我商议的结果，跟姜酒没有关系，现在重要的是……”

姜绮目光阴沉，“因为你们的阻拦，给了黑暗大帝时间让他吞噬压制谢灼意识，现在黑暗大帝没有解决，你的小叔祖可能也再回不来了，整个时空都要陷入真正的毁灭危机！”

谢英面色惨白。

“我不信！”贺子骞咬牙，从废墟里爬起来就跑过去要阻拦谢灼，“谢灼！谢啊！”

可他连近前都没能到，就被姜酒和谢灼两人之间战斗的能量击飞出来，又重重地砸进废墟铁皮堆里。

“一定还有办法对吗？”谢英面色灰白，指甲搂紧手心，“一定还有办法让我小叔祖不会死，时空也不会毁灭对吗……”

“别问我我不知道。”姜绮表情语气冷漠，看着远处打作一团的姜酒谢灼，眼底漆黑，不时看向腕间那条共命环，眉心不着痕迹的微微皱起。

温北平若再不来，就真没有时间了……

“宋绮！”京雪君喊她，“我们现在能做什么？”

不管有没有办法，她们也都不能眼睁睁的都只在这看着姜灵和谢灼打架。

姜绮抿唇，没空也没心情纠正他们自己已经改了姓，看了眼山下的城市，沉声道：“你们之前在做什么，现在就都继续去做什么，在他们没有分出胜负和结果之前，尽量不要让时空裂缝再恶化！”

她也不过才回主时空，两三天里在时空管理局，在谢灼和温北平那里听说了时空的事，才了解到一些。

她的力量也是姜酒给的，自己还没完全恢复，目前出现的这个意外，除了这个，她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京雪君等人立马散开，回到之前自己的岗位上。

“宋绮。”又一道冷沉的声音传来。

姜绮回头，对上不远处关引复杂的目光。

祝真也在，跟一个穿蓝裙子的女人站在一起。

穿蓝裙子的女人叫蓝卉，神锋成员之一。

远远的，她们跟姜绮点头挥手算打招呼。

“各大组织成员都加入了这次时空维护，包括神锋，汴京这边最严重，关引想在这等你回来，我们就申请了在这边帮忙。”祝真还是帮了关引一把。

姜绮看向关引，“对不起，我现在没有时间和心情，和你们闲聊叙旧。”

关引沉默片刻，“我们还会再见吗？”

姜绮顿了顿，“我不是这个时空的人，跟这个时空任何人都不会有结果，我的家和我的亲人在另一个时空，不管最终这个时空毁灭与否，我应该都会跟她们在一起。”

以她的性格，若放在以前，对于这种问题，她应该只会回答两个字。

［不会。］

但她现在解释了这么一大番话……

关引深呼吸，笑道，“那我们都要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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