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一分一毫,都是幻境的养料,将心魔滋养的越来越强大,直到彻底吞噬其主。
裴墨沉眸光冷了下来,他只顿了片刻,而后毫无顾虑——溯光出鞘,剑意破空。
太过熟悉的痛,裴墨沉眉眼平静,再次从半空坠下。
溯光掉落在地,清脆一声。
白衣挡不住丝毫血迹,他满身狼狈,右手无力垂下,唇角却释然地弯了弯。
他直视空中那团耀眼金光,声音微弱:“我没有——”
他没有后悔出手。
心魔幻境不会出错,这确是困住他整整三年,害他夜不能寐的梦魇。
他的确恐惧,但不曾后悔。
那种情况下,他唯有一战,不然在场的弟子们皆会丧命。天衍宗庇护养育他多年,他不可能退缩。
裴墨沉从未将自己的性命看得比别人重,所以一条命和数条命,孰轻孰重,他已下定论。
倘他出手,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和魔修同归于尽,何况,他还没死呢。
周围的人一个个消散,景象又变得虚无,裴墨沉忍着剧痛,一手撑着地面半坐起来。
他碰到旁边的溯光剑,努力稳住手,将剑柄抓住。
许然垂首笑了一下,放下了原本已经伸出的手。
心魔幻境的第一关,破了。
空间再次扭曲,下一关,是要直面裴墨沉内心的欲求。
许然对这个倒还真有些好奇,任由自己的神识随裴墨沉一起进入下一层幻境。
眼前渐渐化出的景象却让许然愣住,一地素白,寒气渗骨,竟然是落渊宫。
裴墨沉深藏内心的渴望之事,不该是恢复修为或者庇佑师门吗……跟落渊宫有什么关系?
以裴墨沉的性子,应该也不会是手刃魔尊吧?
许然飘进他之前特意为裴墨沉选的屋子。
魔域的雪夜远比天衍宗要漆黑寒冷,裴墨沉病体未愈,又无灵力护体,本该难受。
但此处小屋隔开风雪,手中镣铐已除,他坐在绵软宽敞的床上,反倒比自己在山下那间屋子还要舒服些。
运转灵力的疼即便日日忍受也依旧不能适应,他指尖绷着,看向窗外的落雪胡乱想,外面应该极冷。
要杀死现在的他太容易,只需将他往外面一扔,任他自生自灭,不必多久,他自己就熬不住了。
听见门外动静,他抿住唇,撑着床坐直了身子。但看见带着幕篱站在门外的人时,虽被闯进来的风吹得脸色更白,裴墨沉的眉眼却微不可察的松散了些,紧绷的脊背也泄了力道。
……许然微怔,裴墨沉的欲求,和落渊宫那个魔修有关?
当初在落渊宫,许然虽对裴墨沉明里暗里多番照拂,但时时克制。他能看出,直到离开落渊宫,裴墨沉都尚未开窍。
分明只是一个隐瞒身份、掩去容貌的魔族罢了。
戴着幕篱的魔修将裴墨沉抱起,穿过刺骨寒夜,将他放进温热池水。
许然看见魔修暂时离开去换衣裳,孤身在池中的裴墨沉等了一会儿,就小心翼翼地看过周围,而后胆子大了点,摸到石阶,在碰到血迹时顿住。
这件事,他从前并未察觉,
换了一身白衣的魔修重新出现时,裴墨沉的眸光微微亮了亮。
吃掉魔修带来的点心后,裴墨沉望着面具下那双眼睛,久久不曾移开视线。
他试探着伸出手,碰到魔修的面具:“我很想看,可以吗?”
在心魔幻境中,他说出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顿了片刻,那魔修轻轻点头,任由裴墨沉摘掉了自己脸上的面具。
银白面具剥落,跌入泉水,荡起乳白水花。面具之下,正是魔域新尊主的容貌,墨色眉眼沾了水,长睫湿漉漉地颤动。
一袭清润白衣,半点不像魔修。
飘着的许然抱胸,觉得以这种视角看自己还真挺怪的。
裴墨沉看了半晌,才低下头,轻声:“很好看的,为什么要挡住?”
……原来裴墨沉自己都不知晓的心中欲求,是一个连名字都不肯告诉他的魔修。
幻境会放大妄念,悄无声息地瓦解裴墨沉的心防。
于是一日一日,裴墨沉和魔修越来越亲近,他不曾察觉不对,也不曾恢复记忆。
比第一层耗时还要久。
戒指很着急:“小裴还会醒吗?”
许然并不着急:“会的。”
在第二层困住的人很多,坠入温和梦乡,不愿醒是很正常的事情。但许然知道,裴墨沉一定会醒。
他只是飘在裴墨沉身边,看对方和摘了面具的魔修闲话。
魔修会施法替他挡住凛冽风雪,会站在一旁看他指导外门弟子练剑,会为他送来魔域最精巧的点心。
但裴墨沉还是按最初的计划,一日一日完善传送阵法。
落雪初停,月色清浅,魔修站在裴墨沉门前:“不走好吗?”
裴墨沉似是愣了一下,并未说话。
翌日,外门弟子将周身灵力尽数注入阵法,准备离开。
魔修匆匆赶来,拉住裴墨沉的手腕,语气恳切:“不走好吗?”
系统又着急:“再不恢复就来不及了。”
许然动了动唇,却没说话。
这幻象是根据裴墨沉心中念头所化,许然自己看着都觉得以假乱真,极难分辨,何况是没有记忆的裴墨沉。
他设此幻境时留了后手,并不担心裴墨沉出事……不过,他还是相信裴墨沉自己就能挣脱。
静了片刻,裴墨沉看着自己被拉住的那只手,目光逐渐变得清明。他抬眸,轻声道:“你不是他。”
说罢,他挣开魔修的手,径直入了阵法。
心魔幻境开始震荡,裴墨沉望着空中那片金芒,脸上露出轻松的神色。
那个魔修,并不会阻拦自己想做的事。
裴墨沉想,他认识的、他心中挂念的那个魔修,知道自己想离开,是会偷偷帮他的。
金芒闪烁,幻象碎裂。
心魔幻境,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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