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勋头微微低着,视线落在她的胸口。
裴妃今天穿了件轻薄的深衣,方才那句话说完后,深衣上部明显起了变化。
许久的沉默。
两个人都觉得这气氛有些不对,但又都很享受地沉溺其间。
“庄园……庄园这边,也要撤的吧?”良久之后,渐渐平复了心情的裴妃轻声问道。
“会。”邵勋肯定地说道:“留在这里,等死而已。全部撤进金墉城。”
“你就没想过——”裴妃微微皱眉,道:“万一北伐大败,局面不可收拾了呢?”
邵勋一时间没法回答。
他最近正在怀疑历史被他改变了多少呢,心中的担忧从来没消失过。此时听王妃提起,更是忧虑。
但他确实没什么选择。
不守洛阳,直接东撤,那是作死。司马越不会再信任他,也会对他的忠心和能力产生极大的质疑。
事实上他只能坚守洛阳,与张方好好周旋一番。
客观分析,即便洛阳不守,还有金墉城,他没那么容易失败。
至于司马颖会不会南下,他倾向于不会。因为司马越还在联络并州、幽州、青州,让他们夹击邺城,司马颖的实力已经大不如前,他若派主力南下,则邺城不守,这是他无法接受的。
仗打到这个份上,其实有点明牌的意味了。
司马越如果有勇气,脑子够用,即便战败了,也该率溃兵退回洛阳,收拾残局。好好运作一番,说不定还能二次北伐。
这样一推演,其实留守洛阳的胜算还是有的。
十几万大军,哪怕只剩一半人。司马越半路上收拢溃兵,粗粗整顿一番后,带着他们回洛阳,里外夹击之下,兵力不足的张方只有抱头鼠窜的份——谁让皇甫重拖住了大量关中兵马呢?
司马越不会无能到惊慌失措,四处乱跑吧?
他真的有点会运营,半年来造了不少牌,司马颖即便打赢了邺城之战,只要没有全歼北伐大军,只要没有勇气直扑洛阳,他都只能求和。
形势和半年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我还是要守洛阳。”邵勋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说道。
他现在不依靠历史,只从当前局势判断,就可以很清晰地看出,洛阳形势固然危急,但张方能破城而入的机会并不绝对。
司马越哪怕只有天子司马衷的智商,都会一路收拢溃兵,回洛阳整顿残局。
他隐忍负重这么多年,哪会被轻易吓破胆?
“嗯,我听你的。”裴妃柔声应道:“过几日再把何伦、王秉唤来,敲打一番,让他们好好配合你做事。”
裴妃很清楚,她一介妇人,在杀伐大事上,还是该听男人的。
邵勋点了点头,道:“王妃做事条理清晰,真女中豪杰也。”
裴妃白了他一眼,左右看了看,叹息道:“这么好一座庄园,辛苦了半年,又要弃了,有些可惜。”
其中有些树、有些花,还是她让人移栽过来的呢。
“洛阳这地方,就没什么能长久的。”邵勋亦感叹道。
“你以后怎么打算?”裴妃问道:“就留在洛阳吗?”
“我没有挑挑拣拣的资格。”邵勋诚恳地说道:“去哪里,不是我能决定的。”
“那你当初还让我准备徐州的退路?”裴妃眨了眨眼睛,问道。
“当初想得太简单了。有些事也没有把握,只能那样。”邵勋无奈道。
“现在有把握了?”
“现在我有把握,至少一部分兵愿意跟着我远徙他乡,选择没那么窄了。”
“那你就随波逐流了?”
“是。”邵勋点了点头,道:“我说过,我没挑挑拣拣的资格。实缺出来,一个犹豫,就给别人抢走了。现在如果司州有实缺,我都敢要!”
裴妃的神色有些怔忡。
鹰,饥则为用,饱则远飏。
有些鸟,是关不住的。
有些人,终究要离去,不可能一直停留在一个地方。
去了远方之后,他会遇到其他人赏识重用,会结识不同的世家子弟,会遇到其他女人。
“累了,送我回府吧。”裴妃意兴阑珊地吩咐道。
“诺。”邵勋注意到了她的神情,没说什么,只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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