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气不错,竟然下雪了。”
他等了没多久,克莱蒙·梅特耶便到了。
“林,看起来昨晚睡得不错?”
“还不错,要是早餐能丰富一点就更好了。”
闲话了几句,克莱蒙·梅特耶又说:“距离颁奖还有两个多小时,去喝一杯怎么样?”
林朝阳:???
这就是你们法国人的松弛感吗?
“这样的天气,不小酌一杯实在浪费了。”
见林朝阳神色不满,克莱蒙·梅特耶只能嘟囔了一句,收回了想法。
“既然你不想喝一杯,那我们先走吧。外面下雪了,可能要堵车。”
出了旅馆,天空中的雪花洋洋洒洒。
冷不丁从温暖的香江来到初冬的巴黎,尽管身上已经穿了羽绒服,但林朝阳还是不太适应的耸着肩钻进克莱蒙·梅特耶那辆雪佛兰里。
克莱蒙·梅特耶说的没错,去图昂餐厅的路上确实有些堵车。
图昂餐厅位于巴黎二区,克莱蒙·梅特耶的雪佛兰好不容易艰难的行至餐厅的街口,之后便寸步难行。
“今天这条街上的车太多了,我们还是步行过去吧。”
克莱蒙·梅特耶找地方停好了车,领着林朝阳步行来到图昂餐厅门口,充满法式格调的餐厅今天被装点的焕然一新。
法国是欧洲的文学大国,每年有数百种文学奖项的评奖和颁发。
每年从8月开始,巴黎的文学评奖活动就层出不穷。
11月更是巅峰,因为法国的几项重量级文学奖项都会在这个时间陆续颁发,因而又被称之为“文学奖月”。
今天是11月的第一个星期二,也是龚古尔文学奖和勒诺多文学奖同时颁发的日子。
不仅如此,这两个奖项甚至连颁奖地点都是在同一家餐厅,并且是共同宣布。
当年勒诺多文学奖创立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弥补龚古尔文学奖的遗珠之憾,也算是一种变相的蹭热度。
不过人家蹭的很成功,蹭了半个世纪,直接蹭成了法国影响力数得着的文学奖,影响力仅次于龚古尔文学奖。
克莱蒙·梅特耶和林朝阳到餐厅的时候,里面已经人头攒动。
两项重量级的文学奖同时颁发,今天的图昂餐厅可以说是整个巴黎最受瞩目的餐厅。
此时图昂餐厅门口聚集了不少巴黎民众,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文学爱好者。
知道今天有龚古尔文学奖和勒诺多文学奖的颁奖,特地来看看热闹,衬托出了几分热闹的节日气氛。
除了这些看热闹的民众之外,图昂餐厅内外还有巴黎各大报纸的记者。
和受邀出席的历年获奖作家,以及各大知名出版社的编辑、评论家和评委会成员。
林朝阳还没进餐厅,就在门口看到了几个黄皮肤、黑头发的面孔。
“朝阳同志!”
经过周秘书的介绍,邹待上前热情的握住了林朝阳的手。
中法建交于60年代,法国又是五常之一。
邹待使是驻法待使,官至侍郎,但见到林朝阳脸上洋溢的笑容却如同看到领导驾临。
他之所以这么高兴,当然是有理由的。
林朝阳获得勒诺多文学奖,看起来只是个人的事,但实则却是中法两国文化交流的见证,这个奖项里也有他邹待使的一份功劳。
勒诺多文学奖有两轮评选,最早9月份林朝阳进入入围名单时,待使馆方面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这不是待使馆的消息灵通,而是因为这年头信息传递不畅。
勒诺多文学奖评委会得先联系法国文化部门,再经由驻法待使馆联系中国文协,才能联系到林朝阳这个作者。
一周多之前,勒诺多文学奖第二轮评奖结果出炉,林朝阳被确定为获奖者后法国驻广州的领事馆就已经开绿灯为林朝阳办好了赴法签证。
昨天待使馆的周秘书特地到机场接机,本来待使馆还打算安排林朝阳在巴黎的一应食宿,但伽利玛出版社已经安排好了,林朝阳也就没有跟他们走。
“这是新H社的聂记者,这次得知朝阳同志你获此殊荣,特地从英国赶过来的。”
周秘书又给林朝阳介绍了一旁戴着眼镜的方脸中年。
邹待使关心了两句食宿的问题,又笑问林朝阳现在的感觉。
“国内的奖项拿了不少,国外是第一次,还是挺高兴的。”林朝阳面带微笑的回道。
几人聊了片刻,邹待使等人簇拥着林朝阳走进了图昂餐厅。
他们几人一进来,就感受到餐厅内众多来宾的眼神齐齐看了过来。
勒诺多文学奖的获奖者并不会提前在媒体上公布,但会提前通知获奖者,因此等评奖结果出炉后,在法国文学界也不再是什么秘密。
大家都知道,今年的勒诺多文学奖得主是一位中国作家。
因而林朝阳等人一出现,餐厅里的记者、嘉宾和评委们都知道,今天的主角之一到场了。
在勒诺多文学奖的历史上,将奖项授予外国人的情况不是没有,不过按照原本的轨迹应该是在十几年之后。
一群法国人以注目礼的方式看着林朝阳等人进入餐厅,并猜想到底谁才是那个获奖者。
直到克莱蒙·梅特耶将林朝阳引荐给勒诺多文学奖的评委之一克里斯蒂安·朱迪切利,众人这才恍然。
《楚门的世界》的作者竟然是一位如此年轻的作家!
在欧美人眼中,亚洲人的长相本来就偏嫩,而且林朝阳又确实年轻,在场不少人眼中都闪过不可思议之色。
在他们的想象中,《楚门的世界》这样具有强烈荒诞色彩的讽刺小说应该是出自于那种年过半百但依旧倔强、不屈从于世俗的老作家才对。
谁也没有想到,创作出他的作家竟然是个大学生一样的人。
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中,林朝阳与勒诺多文学奖评委会的评委们一一握手寒暄,顺便还跟龚古尔文学奖的那群评委打了个招呼。
龚古尔文学奖的评委们有个高大上的称呼——院士。
龚古尔文学奖的“龚古尔”指的是茹尔·德·龚古尔,他和哥哥埃德蒙·德·龚古尔同为法国自然主义小说家。
茹尔·德·龚古尔于1870年去世,哥哥埃德蒙·德·龚古尔痛心不已,立下遗嘱,为了纪念弟弟,用遗产作为基金成立龚古尔学院,即龚古尔文学奖评选委员会。
这便是所谓“院士”的由来。
值得一提的是,龚古尔学院的第一批院士都是龚古尔兄弟的好友,其中包括了福楼拜、左拉、都德等人。
放在现在,单拎出来任何一个人都是让文学青年顶礼膜拜的人物。
跟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龚古尔文学奖比起来,勒诺多文学奖就显得草根多了。
评委会的早年成员都是记者和评论家,因为勒诺多文学奖的创立本身就是因为一群记者和评论家在等待龚古尔文学奖等的无聊,才自己搞了个评奖。
它从诞生之日起,就一直维持了10人的评委会成员,这么多年始终没有变过。
现在评委会里依旧有记者,但作家和评论家才是主流,其中的作家多为早年勒诺多文学奖的获得者。
比如让-马里·古斯塔夫·勒·克莱齐奥这位年纪半百的法国作家,早在六十年代他便凭借着处女作《诉讼笔录》获得了勒诺多文学奖。
后世的2008年,他还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
天气突然飘雪,整个巴黎笼罩在一片暗沉的天空下,但图昂餐厅里的气氛轻松愉快。
不管是龚古尔文学奖还是勒诺多文学奖,都已经评选出了得主。
今天的流程就是公布奖项得主,顺便再在图昂餐厅里吃个饭。
在林朝阳与评委们寒暄之时,今天的另一位主角塔哈尔·本·杰伦也出场了。
他凭借着作品《神圣的夜晚》获得了本届龚古尔文学奖。
准确的说应该是龚古尔文学奖的长篇小说奖。
龚古尔学院每年还会评选出龚古尔新人奖、龚古尔中篇小说奖等作品,只不过不会跟龚古尔文学奖一起颁发而已,而是放在了每年9月份。
塔哈尔·本·杰伦是摩洛哥人,年过四十,一脸大胡子,跟他站在一起,显得林朝阳更加年轻了。
勒诺多文学奖的评委们看到这样的情形颇为得意,因为勒诺多文学奖的评奖原则之一就是要奖励年轻作家。
时间在不知不觉之间过去,图昂餐厅里的气氛并没有因为即将颁奖而变得严肃,依旧是那么散漫,甚至评委们已经落座等着吃饭了。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铃声,不是要颁奖了,而是服务生准备上菜了。
龚古尔文学奖每年午餐的餐品都是固定的,头盘鱼子酱、龙虾和鹅肝酱,热盘烤野鹿肉,接着是各式奶酪,甜点千层酥雪糕、咖啡、巧克力和小甜饼,另有名贵餐酒。
按理说这样的餐食哪怕粗略估计,每人也得几百法郎。
可是当评委会酒足饭饱,餐馆递上账单,上面显示的只有两个法郎。
餐价莫名其妙,酒价同样离谱,葡萄酒每瓶一法郎,香槟一个半法郎。
这当然不是物价一下子贬值了几百倍,而是因为图昂餐厅始终坚持着1903年第一届龚古尔奖时代的餐价,至今未变。
午餐后,龚古尔文学奖的评委们经过象征性的讨论,公布了获奖作家和作品。
塔哈尔·本·杰伦自餐桌前站起,从评委会主席埃德蒙德·夏尔·鲁的手中接过那象征性的50法郎的奖金。
早年龚古尔文学奖的奖金没这么可怜,足有5000法郎。
不过对于龚古尔文学奖的获奖者来说,不管是50法郎还是5000法郎,其实区别并不大。
龚古尔文学奖带给他们的好处,要远超那些奖金的作用。
等龚古尔文学奖颁奖结束,便是勒诺多文学奖的颁奖。
跟龚古尔文学奖颁奖之后,院士们还得吃顿饭搞个形式主义的商讨不同,勒诺多文学奖直接由排名第一的名为克里斯蒂安·朱迪切利公布了本届奖项得主。
“它是一部令人惊叹、发人深省的经典之作,具有非凡的艺术魅力和深刻的思想内涵。
大胆创新且引人入胜,以看似荒诞的设定深刻探讨了关于自由、真实与勇气的主题,深深的打动了每一位读者的心灵。
它让逐渐没落的荒诞派文学再次在巴黎的上空闪耀,它就是——《楚门的世界》!
让我们恭喜来自中国的——林朝阳!”
克里斯蒂安·朱迪切利的颁奖词慷慨而有力,充满了鼓舞人心的力量,让听者忍不住热血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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