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昊宁的手只在半空中顿了半秒,便收回来熟练地将香烟放到自己唇边,又伸手去摸口袋,一旁正半跪着煮茶的服务员见状,连忙将自己的打火机点燃凑上前去。
叶昊宁说了声“谢谢”,微微侧头倾下身,猩红的火光很快便在修长的手指之间轻轻一闪,他慢慢吐出淡白的烟雾,然后才看着陈耀问:“是中途戒了,还是从来都不抽?”
陈耀笑了笑,似乎想起些什么:“大学的时候也抽过一阵子,可是后来身边的人不喜欢,索性就趁早戒了。”
“哦,应该是女朋友吧?”叶昊宁在烟雾背后露出一个并不怎么真切的笑容,停了停才又说:“就像肖颖,她也讨厌烟味。可是现在离得这么远,应该熏不到你吧?”最后一句话是对肖颖说的,可是后者正自低着头,握着水杯的手微微紧着,仿佛走神。
她的皮肤本来就白皙若凝脂,此刻被灯光映照,就连手背上的青色血管都隐约若现,指骨骨节微微泛白。
听不见她回答,叶昊宁也似乎并不怎样在意,只是轻描淡写地瞟她两眼,反倒是陈耀笑着接道:“其实女孩子都差不多,我家的女性全都是禁烟主义者,就连我父亲都经常说,他的心脏病是被我母亲强制戒烟之后患上的。”
叶昊宁也跟着笑了笑,自然地转了话题:“心脏搭桥算是小手术,你们不必太担心,一会儿等杨教授来了,你可以和他讨论一下具体细节。”
“说起这事,还真要多谢你和肖颖。其实我当初和肖颖提及的时候,也没想到能这么快就帮忙联系上最好的主刀医师。”
被念到名字的当事人终于恍过神来,抬起头看着正对话的二人,却不免疑惑,以为自己刚刚听错了。
其实找杨教授的事陈耀并没和她提起过,这完全是她的自作主张,当时在医院探望陈伯伯的时候,只是听说他要转去医大附属做手术罢了。至于杨其山这个名字,也是后来闲谈的时候偶尔说到的,她留了个心,便记住了。
她还没想明白,那边叶昊宁已经淡淡地开口说道:“不用客气,也难得肖颖会为了她的朋友来找我办事,这算是第一次,我倒觉得十分有意义。”
这回她可是听得明明白白。这叫什么话?当着陈耀的面,心里不禁既尴尬又有些恼怒,偏偏说这话的那人仍是一派云淡风轻的表情,那张脸半隐在淡淡的烟雾后头,仿佛连眸中那份浓墨重彩的深黑也一起淡下去,愈加让人捉摸不透。
她牵动嘴角,想要反驳,却又似乎找不到恰当的语言,只好作罢。
可是陈耀看着叶昊宁的目光却一动不动,只是很快便轻轻一笑:“肖颖读书的时候就是这样,不爱求人。所以,对此我也觉得很荣幸。”
叶昊宁没再说什么,伸手弹了弹烟灰,其实一支烟几乎已经燃尽,他却恍若未觉。
大包厢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只有茶几上的酒精灯还冒着幽蓝的火焰,清澈通透的玻璃壶里隐约能听见热水沸腾的声音,咕噜咕噜……那些透明的气泡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又在瞬间破灭消失。
肖颖却觉得这样细小的声音仿佛有点遥远,竟似是来自于她的心底,只觉得一颗心也正被放在火上微微灼烧,这样的时间凝滞着,让人感到分外难熬。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她不该多事。
叶昊宁说的对,心脏搭桥不算什么大手术,并不一定需要全市最好的医生来主刀。这样劳师动众的,甚至连某院士的关系都搭上了,结果却好像是她在自讨苦吃。
将现任丈夫与旧日恋人聚集在一起,再加上一个自己,倒真有点像夹心饼干,又或者是汉堡三明治。
也许叶昊宁真的发现了什么。因为他一向敏锐,虽然总是看似漫不经心,可是她知道,其实他的心思敏锐得可怕。
认识相处这么外,从来都只有她看不透他,而自己在他眼中,却仿佛一直都是透明的。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才会常常恼羞成怒,毕竟被一个人看穿的滋味并不好受。
所以肖颖暗想,如果不是自己还没从晕车的那股劲中缓过来,那便一定是叶昊宁今天反常了。
因为她竟然觉得他在进门之后的每一句话都别有深意。可是陈耀,对此却仿佛毫无察觉,一路下来面色正常地与他对答如流。
或许就像叶昊宁曾经说的那样,她是真的笨,才会将自己置于这样的境地,进退不得,自找尴尬。
服务员半跪着将火调小了,移开玻璃壶,手法繁复而又熟练地逐一排开杯子清洗斟茶,过程极为讲究。
肖颖盯着桌面,像是还在想着心事,又像是被对方熟悉而漂亮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那只小小的玻璃茶杯被摆到面前时,她便下意识地伸手去拿。
服务员抬头说了声:“小心烫……”
却已经来不及。
她的动作太快,又心神不宁,手指在半空中不经意一抖,那样滚烫的茶水就立刻飞溅出来,一滴滴砸在皮肤上,猎猎生疼。
肖颖忍不住抽了口气,咝咝呼痛,险些就要将杯子丢掉,但最终仍是咬牙忍了忍,飞快地将那仅剩的小半杯茶放回茶几上。
这才又皱着眉收回手来,可是还没来得及看清手背上的红痕,就听见陈耀在旁边沉着声急急地问:“怎么样?是不是烫到了?”
她听了却不禁微微怔住。
原来他还是会焦急。
原来他还是关心她。
可是当初走的时候,他曾一字一句地说,肖颖,你不能总是这样依赖我。他曾经那样狠了心让她一个人承担此后所有的痛苦。
但是此刻,他却又在担心她,为了这样的小事。
心中五味杂陈,分不清究竟是什么滋味,她只是突然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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