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1 / 1)

可是他怎么可以出事,更加不可以死!

她觉得自己每往外走一步,心口就加剧地痛一分,整个人犹如正被一只无形的手给迅速掏空了,什么也想不到,什么也顾不了,只是念着一个名字,只是念着那个从小到大陪伴了她二十年的名字。

他爱她,他照顾她,到后来他不再爱她,他那样狠心地弃她而去……曾经以为天大的事,可是现在却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他爱与不爱她又有什么关系?

他最后还是用生命保护了她,而她只要他没事,只要没事就好。

医生和护士仍在拉她,几乎异口同声:“请您冷静一点!”

她全然不理,又踉跄了几步,脚下终于一软,似乎被什么东西绊到,猝然跪倒在地上。

想要爬起来,结果听见他们又说:“您先生很快就会赶到了……”

仅仅是怔了一秒钟,肖颖便又继续着自己的挣扎,无奈身体一阵阵发软,胸口痛得厉害,歇斯底里地试了几次,都再没办法摆脱护士的禁锢。

医生已经打算使用最坏的手段,扭头吩咐道:“去准备镇定剂给病人注射!”

药水顺着针头被推进血管里,她气喘吁吁地抬起脸,感觉胳膊正被人小心翼翼地架起来,其实距离门口已不过数步之遥,她却觉得仿佛那么远,自己再也没有办法走过去。

就在药效发作之前,有两三名护士从走廊上匆匆跑过,因为焦急所以声音有些不受控制,对话一清二楚地传过来。

“第二手术室的车祸伤者正大量内出血,情况危急,可是血库里的ab型血浆不够用了!”

“快去通知冯医师……”

“好,你立刻打电话去市血液中心看看。”

“……”

那阵凌乱的脚步声又逐渐远去,肖颖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下,茫然转过头去,眼见着身旁那位医生的脸色也微微变了。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是不是他?”

医生什么都没说,只是安抚道:“你先好好休息,其余的事院方会处理。”

这样却几乎等于是默认了。

她突然心口慌得无以复加,耳边尽是蜂鸣声,只有失了水份的嘴唇轻轻哆嗦着,就连声音也在颤抖:“……抽我的血可不可以?我是o型,不是万能献血么,那就用我的好不好?”她想捋起袖子,一时间却忘了右手受了伤,根本弯曲不了,稍稍一动便痛得椎心刺骨。

眼泪便在下一刻迅速汹涌而出,可她知道并不是因为疼痛。陈耀正躺在手术室里死命垂危,或许他原本可以不用伤得这么重,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她的周全,他也许就不会流那样多的血,鲜红触目的颜色,几乎将她的世界瞬间倾没。

大量出血,情况危急……

护士的话仿佛还在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回荡,她突然紧紧抓住一旁医生的手,泪水涟涟:“救救他……”因为镇定剂的关系,她只能身体脱力地躺在病床上,心慌意乱,眼泪顺着眼角滑进凌乱的头发里,无助的模样楚楚可怜,只是一遍又一遍颤抖而执着地说:“求你们了,救他好不好?他对我很重要,我不能失去他,真的不能!……如果可以,全部抽我的血也没关系,只求你们救活他……一定要救活他……”

简直就像面临着生离死别的恩爱情侣,可是他们明明还这么年轻。在场的小护士中已经有人面露不忍,扶住肖颖单薄的肩膀一下又一下轻轻地抚摸,期望可以安定她的情绪。

就连见惯了这种场景的医生也反握住她的手,虽然明知这个时候再摆出科学道理也几乎于事无补,但见此刻她这般模样,终究还是忍不住说道:“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不适合抽血。不过你放心,我们的工作人员已经去血液中心调集血浆了,我们一定会尽力。”见她仍在一径流泪,那双乌黑明澈的眼睛里似乎没有焦聚,只剩下满溢的慌乱和哀恸,他又放柔了声音说:“你自己伤得也不轻,现在需要好好睡一觉,请相信我们……”

头顶上传来的声音终于逐渐变得模糊而遥远,肖颖的手指一根根慢慢松开来,虽然心里极不情愿,但最后还是不得不乏力地阖上了眼睛。

那个梦境混合了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幽远而绵长,她整个人都恍如飘浮在半空中,俯视着下面发生的一切。

最初的最初,她只是受人欺负的小女孩,而他是从天而降的小王子;她跟在他的后面,从一开始“哥哥”“哥哥”地乱叫,一直到后来只肯直呼其名;绿树成荫的校园里,她因为他,仿佛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生,走到哪里都备受瞩目和艳羡。

可是而后画面却突然一转,在那样一个美好的秋天,他转过身离她而去,不顾她的失声痛哭,从此只将背影留在她的记忆里。

可是后来,他又回来了,他们中间却隔了太多的东西,似乎不仅仅是漫长的岁月和时光,更加重要的是,还隔着某些人。

即使是在梦里,即使仿佛已经超脱出来,可肖颖仍觉得自己与眼前那个女人心意相通。

她知道,她已经能够彻底将他放下,却偏偏在这样的时刻发生了意外。

她看见车里的那个人用力转动方向盘,然后扑向副驾座,用整个身体挡住直冲而来的撞击……

原来二十年的时间,无论经历了怎样的分合纠葛,终究还是将对方永远留在了自己心里的最深处。

在最危急的时刻,他舍不得她,而她也一样。

几乎已经成了一种本能。

所以她不想他死,甚至一想到那个可能发生的后果便感到由衷的恐惧。

也不知睡了多久,肖颖睁开眼睛的时候病房里并没有第二个人在场,窗外是阴沉的天空,似乎就要突降暴雨。

她扶着受伤的手臂下了床,脚步仍旧虚浮不稳,走到门口才抓住一个路过的护士,急忙问:“那个叫陈耀的伤者怎么样了?”

对方打量着她,满眼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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