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之秋,硕果累累之时。宣武门外的校场,武举会试的考生们挥汗搏力,为多年辛勤的付出收获成果。
考试分三场进行,一、二场称“外场”,考弓马技勇,三场为“内场”,文考策论武经。此次会试三场分三日举行,往年录取进士人数大约百名左右,今年因着备战明年的塞外出征,胤礽与父皇商议过,扩增名额达三百名之多。
今年胤礽担任主考官,故专门在校场为胤礽搭建了一个大帐。此帐幄用朱漆与金漆的梁柱搭架,上雕绘各式花纹,里外三层毡片覆盖牢系。帐内挂壁毯,地上铺白毡,顶上挂精美宫灯。前帐设黑漆边座平金九龙屏风,屏风前安放主座、案几以及部分座椅陈设。后帐还设有卧榻,起居用具等。
胤礽自踏进校场开始,白日的考核乃至晚上休息都不得离开,直到会试结果出来,方可离去。
头两天的外场考试按八旗旗帜设有八处考场,由指定的八位分场考官坐镇,分别由宗室王公、八旗都统或上三旗内大臣担任,而身为主考官的胤礽与佟国维逐一巡视,最后统筹结果,评定每日成绩排名。
第一天考核马上箭法,驰马三趟,发箭九支,三箭中靶为合格,达不到三箭者,失去下一场考试的资格。
胤礽经过镶黄旗的考场时,刚好轮到尹德骑马射箭。负责考官是海青,庆徽站于海青左侧,右侧则是正巧被抽调过来协助的阿灵阿。
考场外围一圈,大家正全神贯注观看尹德的表现,胤礽悄然到来并未惊动海青给他让位。他立定一旁挺直身体,看向尹德。随扈的耀格没空看尹德,警惕地带着侍卫护住太子。
尹德九射八中红心,剩余那箭不过离靶心丁点儿距离,大家鼓掌欢呼。海青转向阿灵阿,真心感慨道:“康亲王慧眼,令兄这般本领不过九品蓝翎长,真是被埋没了。”
阿灵阿本是一副懊丧的嘴脸,听过海青的话,翻了个白眼,“庶出就是庶出,喊他一声四哥,算是抬举他了。”
海青倒也不恼,点名下一位出场,随即送给阿灵阿一句,“若是令兄进入御前侍卫,你们兄弟俩较量一场,也不知谁更胜一筹,我倒是很期待。”
阿灵阿瞪向远处向大家拱手致谢的尹德,心中一阵恼火。也不知尹德是如何入了康亲王的眼,有康亲王保举,想阻止他入试都不行。
庆徽回头时见到太子站于一侧,目光幽幽来回于尹德与阿灵阿之间。正犹豫着要不要告知海青,把太子迎上考官主位,倒是耀格奉命而来把他请了过去。
胤礽把大舅子带回大帐,直截了当告知,“转告海青,别让阿灵阿从中作梗,尹德的身手进入殿试没问题。嫡出可袭爵享受朝廷奉养,但封官领军杀敌必须凭真才实学。”
庆徽领命称是,正要出去,有侍卫进来禀告,纯亲王请示入帐。
富尔祜伦是镶白旗考场的考官,不用说,皇帝的这一指定又是招惹一堆上了年纪的宗室羡煞妒忌。原本该是裕亲王福全,但福全提出自己推举了人选入试,遂请求回避。不过,富尔祜伦自信心爆满,就是觉着皇伯父的选择名副其实,自己才智堪当。
镶白旗今日的考核已率先结束,富尔祜伦亲自把结果送来呈给胤礽。刚得赐座坐下,富尔祜伦就抱怨起来。
“太子哥哥,武举分配名额不公平。回头您向皇伯父请示,调整对各省限定的录取名额,要不重新制定武举规则。”
参加武举会试的各省名额参考文举例定,每省额数会有偏多或是偏少的现象,而沿袭重文轻武的部分省份更是直接凭文章取中武举人员。如此一来,各省真正骑射娴熟、谙习韬略之人很容易被遗漏。
富尔祜伦负责的几个省额数偏少,尤为来自边陲省份的更是少之又少。看过这些人的弓马表现,一个个身手敏捷,细问之,与之不相上下的选手都因名额限定或路途遥远筹措不到路费失去了进京会试的机会。
胤礽听过,立刻拿起纸笔,记录下富尔祜伦提出的意见。担任主考官,目光仅局限于评判这一届的武举成果,那就未免狭隘了。改良弊政,武举方可达到吸纳武事人才的真正目的。否则兴师动众一届届举办下来,反而良莠不齐,岂非误国误民?
说起文举,南有江浙一带,北边莫过于山东直隶,皆是历届文状元倍出之地。但武举额数依旧偏多这些地区,看来不一定合乎实际。
胤礽尚在一边思索一边书写,耀格近前小声打断道:“殿下,您要不要去正白旗负责的考场看看?修茂的表现肯定不错。”
胤礽抬起头看了一眼耀格,扭过头与斜对面的富尔祜伦对上眼,两人竟异口同声说出:“那还用看吗?”
庆徽开怀笑言,“舅舅他必定全中,更何况是祖父充当考官。”顿了顿,庆徽立刻表明:“祖父他向来公正,绝不会偏向舅舅。”
耀格立刻接过一嘴,“修茂绝不需要华善照顾,他的身手我还不了解吗?”
胤礽眼前浮现上次琉璃厂茶院被修茂摔倒的狼狈样,神色有些不自然,“要去自己去,我这儿正与富尔祜伦谈正经事呢。”
耀格与庆徽退出帐外,富尔祜伦忽觉着自己很有面子,太子哥哥很重视自己的意见。当即眼笑眉飞的富尔祜伦凑到胤礽身旁,探头探脑偷看太子哥哥是如何记录自己的真知灼见。
胤礽斜睨一眼富尔祜伦,“你与修茂也不算陌生,你觉着他能进一甲前三吗?”
富尔祜伦撇撇嘴,“太子哥哥知道表妹最喜欢念叨什么吗?”
搁下手中的笔,胤礽坐直身体,抱臂贴胸,好奇地问道:“说说看。”
就听得富尔祜伦清清嗓,提尖声音,“就是武状元都比不过我的修茂舅舅。”
随后富尔祜伦恢复已变声的破锣嗓,面露夸张的狰狞,“就算本王打不过他,我与他也是不共戴天之仇。”
胤礽哑然失笑,“什么时候结的仇,要不要我给你报仇?”
富尔祜伦有种找到失散多年的亲哥哥站出来为自己做主的感觉,一副不着边际的痛心疾首表情讲述当年的噩梦。大概也就是差不多十岁的年纪,他弄了条无毒的小蛇放进嫤瑜的绣篮里,特意盖好盖子后,就拉着庆征躲在一旁等着看嫤瑜被吓哭的情形。
嫤瑜回来时,身后正好跟着修茂。熟练了初级的女红技艺,嫤瑜给修茂舅舅缝了一双棉布脚套,两侧还各自绣了一朵简单素雅的兰花。打开绣篮,正准备拿出脚套给舅舅试试,谁知一条蛇正盘在脚套上。蛇被嫤瑜的动静惊到,抬起头嘴里吐出信子,极为渗人。
嫤瑜瞬时就吓得面无血色,一动不动。修茂见状,连忙把嫤瑜拉开,找准时机,一把掐住那条蛇的脖颈。富尔祜伦赶紧跳出来,拔腿就跑。庆征一见修茂就害怕,没敢跑,只是连连声称不是自己的主意。
修茂追出几步就拎回富尔祜伦,正打算教训他两句让他以后不许吓唬嫤瑜。富尔祜伦这位小王爷一路被娇宠长大,他怎么可能听话,大吼大叫威胁修茂对他要客客气气。
修茂没再废话,当即扯开富尔祜伦的衣领,把蛇塞进富尔祜伦的后背。那条蛇滑溜溜、冰凉凉贴着富尔祜伦的后背爬行蠕动,直把富尔祜伦吓得魂飞魄丧,喊得呼天抢地。
经此教训,修茂成了富尔祜伦的克星。哪回不是远远见着修茂,就溜得比谁都快。
“太子哥哥,你说,这人坏不坏?正好你是主考官,好好收拾他,给我报仇。如今别说看到蛇,光听到有人谈论,我都觉得后背贴着那玩意儿,毛骨悚然啊!”富尔祜伦就趴在胤礽的案上,痛心述说。
胤礽听过,脸色阴沉,放下双臂,右手举起,攥紧一个铁拳,顶起富尔祜伦下巴,“你活该。要是我在场,我就把蛇塞进你嘴里,让你活生生吞下,看你还敢不敢欺负嫤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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