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安三州,那高大的大荒山之外,可见一位位北秦武夫正站在山岳上,蔓延的气血便如黑云。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胄向日金鳞开!
北秦三十万军卒越过大荒山,对这重安三州虎视眈眈。
徐长河站在城墙上,他身上的白甲即便是在黑云笼罩下,仍然闪耀出灿灿的光辉。
他身后,乃是重安三州十二位大将,乃是虞东神麾下十八位马前卒。
那旷阔的戍边城中,已经没有了百姓。
重安三州军卒俱都手持长戈,昂首挺立。
他们表情凝重,可脸上却全无惧怕之色。
与北秦的长久征战,数十万儿郎身死从不曾令他们恐惧。
重安三州的男儿,为守卫身后重安百姓而死,此乃荣誉。
即便往后墓葬中并无他们的全尸,他们也从未后悔提起长矛长枪,磨砺腰中刀剑,阻挡北秦燃起的烈火。
重安三州十二位大将似乎也极为信任徐长河。
他们安静的站在徐长河身后,远远注视着那十万北秦军卒中身披黑甲的女子。
“北秦大上将大公孙之女公孙素衣。”
徐长河沉吟之间,也望向那站在山巅,身上穿着漆黑甲胄,甚至脸上都覆着一层白狐面盔的女子。
公孙素衣向北秦更北开疆阔土,征服了犬、墨诸国,年纪轻轻便已登临战功第十等,是一位真正的秦国上将。
天下人时常拿公孙素衣与大伏的中山侯荆无双相比。
而过往屡次征战中,公孙素衣从不曾出现在大荒山以南,更从未参与北秦与大伏的战事。
可是今日,北秦大动干戈,三十万北秦悬阳甲士登上大荒山,以自身气血扬起黑云,震慑重安三州,却并不曾下荒山,掀起攻伐之势。
这本就不寻常。
而当北秦红霞燃于天际,徐长河有些担忧的看向身后。
“姬将军,你带八千精锐,骑上最好的骏马,前去迎接世子,越快越好。”
徐长河握着腰间的长刀,终于开口下令,心中却自言自语:“若世子能活着走出洞山湖……”
一位二十八九的女将上前一步领命,一语不发转身离去。
重安三州其余将军也已经明白北秦的意图。
秦人入了大伏,又以大军震慑重安三州,其意不言自明。
他们要借此良机,杀了重安三州当今的主事者,也就是那位曾以长枪射天狼的重安王世子。
“姬将军的八千精锐,再加上早已前去接应的两千锐士,共计一万兵马,也许不足以带世子回重安三州。”
一位胡须雪白,身后背负着一把长弓的老将眼中似乎燃着烈烈的火光。
徐长河摇头:“秦人能入大伏,沿途道府的主官中必有传信者,若是再去一些人,那公孙素衣便不仅仅只是站在大荒山上,远望重安三州了。”
那老将叹了一口气:“公孙素衣在等世子身死的消息,若世子尸骨落入公孙素衣手中,我重安三州将士们的士气只怕……”
为将者,深知士气之重。
虞王府乃是重安三州的支柱。
昔日那位盖世的王爷已经昏睡太久。
而那气魄雄浑,虽然年纪不长但却有王爷三分风范的世子,更为重安三州将士所仰慕。
若王爷废了,世子也死了……那大荒山上公孙素衣的十万悬阳甲士只怕便要烧至重安三州!
重安三州乃是屏障,昔日那些如虎的将军们也已不再盼着开疆扩土。
他们只想拦住北秦,保全重安三州六千万子民的性命。
北秦亦有诸多考量,毕竟重安三州之后乃是辽阔的大伏。
灭去重安三州若是耗费太大代价,又如何能够令秦火烧遍大伏?
若是虞东神死了,北秦便不会再静等良机,他们的黑甲必将悬于重安三州之上。
重安三州这高耸的城墙,不知能否挡住他们如同山岳般厚重的气血。
“将军者,为军之魂,若将军身死……”
徐长河为将太久,自然明白虞东神对于重安三州究竟意味着什么。
其余重安三州的将军们也同样知晓。
但事已临前,他们也只是严阵以待“
“老将不怕死,区区一个公孙素衣想要踏入重安三州还不够,最起码也要拿大公孙前来。”
“至多便是一死,又何惧之有?”
那背负长弓的白发老将低语。
那十九马前卒中,有一位样貌年轻的少女。
奇怪的是,这少女头上长了一对猫耳。
“世子对于重安三州而言太重……即便徐将军前来重安三州,他也不该离开重安三州,去那太玄京中。”
那猫耳少女细碎的长发散落在额前,她抿着嘴唇,低声说话。
其余将军、其余马前卒听到他的声音,忽然间都转过头,看向那猫耳的少女。
……
重安王妃。
虞七襄站在一朵黄花前,她双拳紧握,眼中少有的泛出几道泪光。
她生性坚韧,自记事起就很少落泪。
重安王妃身上那素雅的锦绣华衣拖曳在身后。
雅致的发髻令她更多出些庄严来。
她缓步走来,看到那一朵黄花,也看到黄花前的虞七襄。
许是虞七襄听到了司晚渔的脚步声,她紧握的双拳忽然松开了,又有些疲倦的蹲下身来,靠近那朵黄花。
“兄长其实不必去太玄京为我寻公道,为我洗冤屈,这太不值当了。”
虞七襄抱着双臂:“我在北阙海见到了那些白骨,又在河中道看到了那些蟠龙阵,更在陆景先生身前,看到那些张牙舞爪,跋扈飞扬的真龙。
兄长去了太玄京,令那被我砍下头颅的北阙龙王定罪,让天下人都知道北阙海那条龙才是真正的妖龙,我并非是什么妖女。
可那些大伏人便是称我一句妖女,又能如何?
兄长肩上扛着重安三州的责任,他与我重安三州的将士们扛着整座北秦,如今仅仅只是为了我的声名,就将自己置于险地……这未免……”
“七襄,你那兄长前去太玄京是为了洗你的冤屈,却不仅仅是为了洗伱的冤屈。”
司晚渔手平放在胸前,两条长袖便如瀑布一般洒下。
“王爷……卧榻已经太久,可任凭时间流逝,太玄京却从未召你兄长入玄都赐下一个世袭罔替的天诏。
如今世道越来越艰难,你兄长便总想着去一遭太玄京,去见一见崇天帝。”
虞七襄愣了愣,又皱眉说道:“重安三州是六千万子民的重安三州,也是我虞家的重安三州,难道那崇天帝不赐下一个世袭罔替,兄长便做不得重安王了?”
“让他人于此间封王,还要看看我重安三州三十万儿郎、六千万子民认与不认。”
“不认又如何?”司晚渔侧着头,一字一句问虞七襄:“重安王只能是虞东神,天下人皆知此事。
可死去的数十万重安三州儿郎身上有着莫大的功劳,他们不仅护持重安三州子民,也守卫了大伏无数子民的性命。”
“虞东神不遵王命,重安三州仍然是虞家的天下,可那些战死的儿郎就从因护持百姓、守国门而捐躯的英雄成为了叛逆。
你兄长是为他们求取一个万世祭拜,还不仅仅是求取一个世袭罔替。”
虞七襄脸上的凶狠忽然间消失了。
她站起身来远望向王府高墙以外。
却见那高墙以外,家家都悬着红色的灯笼。
对于重安三州而言,为重安三州而死,为守卫百姓而死是一件喜事。
因为有人死,才有人活。
一旦重安三州被北秦吞并,重安三州六千万子民就会成为那一架滚滚战车的燃料,成为拉车的牲畜。
“可是……北秦强者入了大伏,截杀兄长,若他死在了重安三州之外……”
“无人会料到北秦神阙强者以及一百零八戮傀儡能入大伏。”司晚渔道。
虞七襄胸中堵着一口气。
司晚渔也低着头,她早就知晓重安三州四面皆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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