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昭仪的得意没能持续几天,宫里便下了诏。℉,明年大选,王上会广纳后宫。甄选的秀女,除了世家娇娇,各县县丞可搜罗举荐貌美,且身子康健的良家女进京待选。
这却是开了大周朝的先例了。
不明白的,以为是朱家倒了,王上拔除氏族一大毒瘤,总算给寒门腾出条可上进的活路来。心思活泛点儿的,都晓得这是王上对如今后宫不甚满意,子嗣那块儿,怕是有些等不及了。
宫里要进新人这事儿,七姑娘不大关心。她满腹心思都被另一件大事儿吸引过去:
也不知何时传出的风声,继左相大病后,怀王似有废黜左右丞相一职的心思,欲重开内阁。
那人这几日回府,频频往国公大人书房里走动。同行的还有一众门客,个个儿看起来都是神情肃穆,来去匆匆。
她问起来,那人便轻挑眉头,淡淡调侃,“任朝中如何变化,养阿瑗与小儿,总不是难事。”
那语气淡得仿若白开水一般,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枉费她一番好心。
她拍开他揉她耳垂的大手,佯怒道,“您尽管不正经,拿话来敷衍我。若有一日您丢了官职,妾身手上可还握着您私库的钥匙。到那时,便不是您养妾身母子两个,而是妾身反过来,贤惠的养您了。”
像是映衬这话,她高高抬起下巴,一个转身,撇下他,袅袅出门去叫摆饭。
他被她扔在身后,坐姿风雅,眼里盈盈溢出笑意。
叫她养着?
果真如此,他赋闲在家,能多些时候陪她、陪小儿。想想,那般光景,倒也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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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姑娘赌气般的豪言没能成真。
年末,怀王以雷霆之势,废黜相位,京畿震动。不等各方宵小趁乱而起,那人已出人意料,顺顺当当入了内阁。官拜次辅一职,仅列保皇派老臣舟泗之下。
如此,怀王不过借口变革,架空并进一步消弱朱党一脉。趁机提拔亲信,巩固王权。与世家一系,彼此试探,谁也不敢贸贸然越过那道底线,皆小心翼翼维持着明面上的平静。
随着新令下达的,还有一道旨意。
赵国公主动递了奏疏,奏请归滬丰顾氏祖地,爵位传于世子顾衍。
上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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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一夕间,京城里里外外,变化如此之大,七姑娘失神般盯着代表“赵国公”的明黄敕书,指腹摸了摸,看看他,再瞄眼敕书,怔怔然有些回不过神。
他在一旁观她如此,翘腿儿端了茶。捻着盖子,轻轻磕一磕碗沿,仿佛在提醒她,他当初所言“养她非难事”,绝非空口胡说。
他无意敷衍她,可这事儿真要说起来,牵扯甚深。里面的门道,掺和了太多权力纠葛,勾心斗角。实非她所喜。
既如此,事成之前,又何苦多言,惹她担忧。
她埋着头,自个儿静一静,总算有些想明白这一系列变故的来龙去脉。说到底,无非又是一笔利益交易:
他袖手旁观,任怀王撬动世家根脚,彻底废除朱家。
时下朝堂,非怀王一手能够掌控,朱家的乱局,还得他配合着收拾。再加之公子昶那头,往后说不准多有依仗他之处。如此,怀王离不得他,不得不许他入内阁,更许他次辅高位。
而他再次手握大权,也绝非没有代价。老国公离京,远赴滬丰,必然会带上顾氏其余几房族人,无形中便削弱了顾氏在燕京的班底。于他而言,如同斩去他一臂。之后仕途,他身后再无历经三朝君主的老国公时刻在旁提点,怀王看来,这自然是巴不得的好事。
想通透了,她抬眼瞅他,对即将问出口的话,格外认真。
“父亲那头,这几日书房议事,都是大人您起的头?”
从他打着巡查的幌子,一为防范,一为避祸,带她离京。赵国公三番四次来信催他回京那时起,所有的事,皆是他一手谋划,成竹在胸。不止是她,便是老国公,也被他蒙在鼓里。
与其说此番袭爵,是老国公为他请封,不如说事已至此,在怀王眼皮子底下,顾氏不得不做出让步。
这一退一进间,父子两个,终究是他先下手占尽先机。
仔细将任命的敕书卷起来收好,七姑娘抿着嘴,目露忧色。
“父亲这会儿,可是还在与您怄气?”
难怪了,难怪这几日国公大人都叫人将膳食送到书房,不与大伙儿一道用饭。怕是被他气得,不想多看他一眼吧。
说不好听,他这是夺权。这事儿要放在天家,给他定十个逼宫谋反的罪名,都死不足惜。
虽则国公大人最终出于对他的爱护,无奈妥协。可到底是常年高位这人,被自个儿儿子使了心机,往好了说,这是“解甲归田,告老还乡”。可揭了这层遮羞布,这一出儿子设计老子的戏码,却是实实在在,骗不了人。
她是一早知道他的野心的,可到底还是低估了他。从不曾想,他于仕途上的决心,竟至如斯。
颇有几分势不可挡,不择手段的绝决。
她直直凝视他,不躲不闪。像是重新认识他,专注研读着,眼神清澈而直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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