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父回来的时候天还没彻底黑。
高彬一直小心翼翼地看着高父的脸色，寻思着等高父睡下之后，偷了钱他还来得及带高母坐今晚最后一趟大巴。
高父应该是赢了点钱，心情似乎很不错，一回来就抱着高母亲了一口，还给了高母一只蔫了吧唧的玫瑰花，也不知道是在哪里捡的。
高母很开心。
当晚吃个饭的功夫，就把高彬给出卖了。
美名其曰，不想他误入歧途，做一个手脚不干净，偷爸爸钱的孩子。
最后又重重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我都是为了你好。”
那一晚他被打的很惨，他几乎以为自己要被活活打死了！
为了他好的妈妈躲进了厨房，从始至终没有出来过，连拦一下都没有。
只在第二天高父出门之后才拿着那朵已经彻底蔫了的玫瑰花，来到他身边絮絮叨叨：“你别怪妈，他毕竟是你爸爸，你看他其实对咱们还挺好的，还给我带花了。”
高彬浑身都疼，连抬手让她滚都没有力气。
之后他又过了段非人的日子，高父赢了回来揍他，输了回来还要揍他，直到催债的闹上门。
他爸躲进了卧室，他妈藏进了厨房。
他则是被留在了客厅，面对那么多彪悍的大汉。
那些人是怎么说的？
【托生到这样的家庭真是倒了血霉，我要是你早就一头撞死，重新投胎了。】
多可笑。
那些凶神恶煞的催债的都忍不住同情他，在家里砸了一通之后，没打他一下，还给他留了一个面包。
他现在都记得，是个肉松的，咸口的，一股子油乎乎的味道，口感也不算松软，肉松很咸，干巴巴的，奶油也是一股子劣质炼乳勾兑出来的。
是在南城的时候他一口都不会碰的那种。
而他的亲生父母呢？
多可笑。
他是一边哭着一边吃完的那个面包。
之前，他满脑子不解。
为什么妈妈要背叛他。
明明妈妈答应过他的，他说的很清楚，会带着妈妈离开，会带着妈妈去过不用担惊受怕的日子。
为什么妈妈宁愿这样饿一顿饱一顿的活在催债上门和丈夫暴力的恐惧里，也不愿跟自己走。
他曾视高父为偶像，为榜样，可是到了这里之后，一切都变了。
高父只是一个烂赌的垃圾，不可救药的赌狗。
妈妈难不成还爱着这样的男人？她忘了自己挨打的时候吗？
之前高父打的可不只是他，甚至打高母的次数都比打他的多。
直到那时，独自坐在被打砸一通的客厅里，高彬一边吃着面包，一边看着厨房透明玻璃后面，双手握刀的高母。
高彬明白过来了。
高母不是爱高父爱到即便活在水深火热里，也不远离开他。
高母是谁都不爱，只爱她自己。
面对不可知的未来，她宁愿留在这烂泥潭里。
出卖了高彬之后，高父的暴力对象就只有高彬了。
她安全了。
想明白这点之后高彬确认了。
他爸是个烂人。
他妈也是。
还没等那个面包吃完，高父从卧室里出来了，对着他骂骂咧咧地，说他是个丧门星，就知道吃吃吃，怎么不噎死他！
说完他又去骂那些催债的，骂那些跟他一起赌钱的。
以前那些人是怎么捧着他巴结着他的。
现如今他不过是手气差了点，那些人就敢喊打喊杀，这要是放在南城的时候，这些老土鳖连给他擦鞋的资格都没有。
骂到后面他越发窝火，又开始骂自己的子女，骂高承义忘恩负义，就给那么点钱打发叫花子。
骂高倩倩是个赔钱货，早知道当初就该直接弄死她，留个老二说不定还有点用处！
末了又骂他，骂到一半就开始对他拳打脚踢。
那是高彬第一次反抗，他接住了高父的拳头，抡圆了膀子狠狠甩了高父一记耳光。
高父被打懵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高彬。
这也是高父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个小儿子长高了这么多。
高彬指着高父一字一顿地说：“以后，别来惹我。”
之后，高父又有好长一阵子不敢打他，高母就又成了高父宣泄暴力的目标。
高母挨了打，还不忘鼻青脸肿的劝高彬：“你跟你爸爸服个软，你们是亲父子，哪有隔夜仇哦！我都是为了你好。”
服软？
高彬听见这话就觉得好笑。
让他跟高父服软，之后呢？
让高父觉得又可以对他非打即骂，宣泄不满了？
高彬没搭理高母，开始在客厅里用刀削木头。
自从高彬这样做之后，高父看着他都绕路走，高母的废话也少了很多。
这个家开始维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点上，谁都是一副活不起的样子，但也都还活着。
直到高父的债越欠越多，直到高父决定要卖了高母。
高母才真正跟高父撕破脸。
不再扮演着娇妻的角色，不再表演成一个令人作呕的慈母，满嘴：我都是为了你好。
什么难听的都骂出口了，再也不念高父的好了。
只说他“卑鄙，无耻，为了两个B钱坏事做尽！哪天被人当街砍死都权当是报应了！”
瞧，当关乎她自己的时候，连那些情啊，爱啊的都没了。
只剩下恨了。
一直到现在，高母又开始重新苦苦哀求自己了：“妈这辈子只能指望你了。”
高彬笑出了声，他转过头看向了高母：“那你指望错了，我也赞同卖了你。”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高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啊，所以我之前想要逃走的时候，第一时间告诉了你啊，你又是怎么做的呢？”高彬笑了，笑得冷漠又渗人。
“我……”高母一哽，眼神明显有些慌乱：“我那是为了你好，我不想看你误入歧途啊！哪有儿子偷老子的啊！他可是你爸啊！”
“那你就等着被卖了吧。”高彬两手一摊：“哪有儿子阻止老子的啊，他可是我爸啊！”
“这不一样！不一样啊！”高母急了，她用手扒着厨房的门：“我还是你妈呢！”
高彬笑容了多了些讽刺：“原来你还知道你是我妈啊！”
“彬彬，彬彬妈错了，你带妈走吧！好不好！你这次带妈走，妈肯定不出卖你了！”高母苦苦哀求着：“彬彬！我是你的亲妈啊！你忘了以前妈对你有多好吗？”
“呼……”高彬深呼吸一下，过了许久才再度缓缓开口：“我再相信你一次，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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